《T**口》安*凝

25、叶霁琛

　　【叶霁琛：】

　　最近一阵子，我在跑东郊货场那块地的审批和过户事宜。这些事情从前是我这个不涉黑的人做，现在，依旧是我，可我已经开始逐渐涉黑。

　　我知道从黑到白是得有个过程的，尤其是我这样在黑里呈现白色的人，一般是要先从白变成黑，再回归白色。

　　每天我要先去医院，看着杨念蓁的吊瓶打上，来到公司。处理完了事情，再急急火火地回到家里做中午饭送到医院去。

　　第一次煲鸡汤就得到了她的表扬，我很高兴。可是看着她一无所知，一心只向往光明，和雷博完成后半生幸福的憧憬模样时，我心里难过得不能自已。

　　该怎么跟她说？说雷博已经不在了。

　　该怎么让她面对？面对这个对她不公平的世界。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那天，纱布揭开了，我又看到她纯净的微笑。可是眼睛，我不敢看，我无法分辨其中她和雷博各占多少成分。

　　我让她从心里刻意去接受这两只角膜，其实，这话也算是对自己说的。雷博要我照顾她，我愿意，一辈子都愿意。可我知道，雷博这家伙将永远横亘在我和她中间了，用一种无法消失的状态，在我们的余生。

　　又拖了几天，实在拖不下去了，我把杨念蓁领到雷博的办公室，然后对门外弟兄们疑问的目光选择性忽略，并要求他们全都退下去，方圆五十米内不准呆人。

　　转身进屋，关上门，杨念蓁就迫不及待地问：“雷博在哪？”

　　我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还是不确定这样告诉她会是最好的主意，可是没办法。对于一件单向发生的事情，一件只有一个结果的事情，根本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无论怎么努力，瞒是瞒不下去了，索性将事实真相说出来，她迟早要过这一关。

　　“坐吧，我去叫他。”我不敢看她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渴望和期待。我会辜负她的期望，所以只能躲闪。

　　“霁琛怎么了？你在发抖？”她似乎察觉出来不对，扳着我的肩膀质问我。

　　能不发抖么？我没哭出来就不错了！这房间里的一桌一椅、一点一滴都让我回忆起雷博爽朗的笑声和时不时插科打浑的话语，吊尔啷当的模样。

　　脑海里的他活生生的，现实中的他冷冰冰的。我挣开杨念蓁的双手，困难地抑制着眼里就要落下的泪水，转身走进套间。

　　瞧！我印象中活跃爽朗的雷博已经变成照片一张，在冰凉的相框里操蛋地微笑着。

　　泪水不能控制地流下来，我从灵位上取下照片，忍着不发出苦楚的声音，挣扎了许久才擦干眼泪走出套间。

　　“雷博……来了……”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我将照片递给杨念蓁，可她躲闪不接。她的表现和我想得不太一样，我以为她会放声大哭出来，那声音一定会穿过云霄让雷博听见。

　　可是她没有，她颤抖着身子一个劲儿地往旁边躲，两只手背在身后，怎么都不愿意伸出来。

　　她的双眼紧紧盯着照片不放，脸色越来越白。我后悔了，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我是猪啊，就不该带她到这个半里地都找不到一个医生的地方来。

　　我赶紧把照片放在桌上，疾步上前箍住她颤抖的身体。她的目光还落在照片上，下巴抵在我的胸口，像痉挛了一样抽个不停。

　　“念蓁，念蓁！”我忍不住叫她，那一刻忘记了从前对她大嫂的称呼。

　　“我要的不是这个！”她的声音很坚决，听不出哭腔，“我要的不是这个！”她又重复一遍。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能给她的只有这个了。

　　“想哭就哭吧。”我说。

　　她忽然停止了抖动，半晌才发力甩开我向桌子挪去。

　　捧起照片，杨念蓁脸上的表情让我害怕，她不笑也不哭，目光全然落在雷博的脸上，对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感知，“雷博，咱们回家。”她说，有些神经质。

　　“念蓁。”我叫她。

　　她不答，注意力依旧在雷博脸上，“这件衣服不是破了个口子么？你怎么还穿？走，跟我回家换衣服去。”她往门口走，却不看路。

　　“念蓁。”我又叫她，担心得要命，她这是怎么了？

　　“你别这么笑，不会又做错事了吧？！行了，回去再罚你。”杨念蓁将照片抱在怀里，人像的一面贴在胸口上，柔软又略带娇怨地说。

　　我心里又酸又疼。

　　她呆滞地站在门口，鬼使神差地打开门呢，我的叫声依旧是听不见。我只好跟在她身后，随时保护她。在大门口挡了车，往他们俩的家走。

　　一路上，杨念蓁就像一座碑，一动不动，目光始终落在身前一步的地方，怀里紧紧箍着照片，指节都白了。

　　到了家，她也没有方向感，顺从地由我牵着上楼。

　　整晚，她就抱着照片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不说。

　　我也不敢说话，将水杯默默递到她面前，她无动于衷；夜深了，我洗了毛巾给她擦手擦脸，她就像从前在医院一样随着我，但没有一点反应，像个木偶。

　　她坐着发呆，我坐着看她。

　　我难过，我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哪怕大哭大喊都好，她这样憋着让我心慌。

　　我不安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血的味道。

　　念蓁，不要这样，我不要你这样。如果我能预知未来，宁愿当时出去报警的人是他。

　　对不起，我不应该离开雷博，我应该在他身边时刻保护着他。因为，保护他就等于保护你。就算我死了，我也不愿看见你这样难受。

　　夜半，窗外的汽车声渐稀，寂静像一种可怕的生物让我惶恐。

　　念蓁一直就这样坐着，雕像一般。

　　“念蓁？”我试着唤醒她。

　　隔一段时间，我就叫她一次，可依旧没有回应。

　　我心疼地缓缓走到她跟前，蹲下看她，却见两行清泪正悄悄滑下。

　　不知为何，我心里忽然踏实了些。看来她已经回到了现实，清楚了此时的状况。

　　我正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她却突然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我愣了足足两秒钟才冲过去追上她，而她此时正胡乱拉着已经反锁的门锁，嘴里念念有词。

　　“念蓁，念蓁你要干嘛？”我上前制止她。

　　“开门，开门，我去追他……追他……”打不开锁，她用力地摇晃着门，一缕碎发在额前倔强地摆动。

　　“念蓁，念蓁，冷静点！”我去抱她，企图把她控制在怀里。

　　“你是谁？”她大叫着挣扎，转过头惶恐地看着我。

　　“我是霁琛呀，叶霁琛！你不认识我了？”我用手掐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我的眼睛。

　　少顷，她好像才反应过来，眼神倏地变得柔软了许多。这时，她突然哭了，伤心得像个失去了一切、无依无靠的孩子，“霁琛……我要跟雷博走，求你让我跟他走吧，我不能没有他。霁琛……”泪水流着，流进我的心里。

　　眼见着她清醒了却依然跟门锁较着劲，我回忆起雷博临终的遗言，横下心一把将她扛起来，走回客厅。

　　“放开我！”她不老实地在我怀里翻滚，那尖叫的声音凄惨又凌厉，我的鼓膜差点因此被震碎。

　　“让我去追他，不然追不上了。你放手！放手！”我将她固定在沙发上不得动弹，她却依旧挣扎个不停。

　　此时的她力气大得可怕，一面竭力摆脱我的束缚，一面放开了嗓门大叫。她前额上的汗水润湿了碎发，小脸憋得通红。

　　我不管，我也用尽力气将她控制着，但还要注意力度不能伤着她。突然，她猛地低头，咬住了我的手腕背部。

　　一股火烧火燎的痛从手腕直钻内心，可我不能松手。我不敢想象一旦松手放开她，她会做出让我多么后悔的举动。

　　皮开肉绽了，我看到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流出来。而她似乎也有所察觉，在我咬牙忍受的时候终于松了口。

　　“为什么？”她一边摇着头往后躲，一边痛苦地看着我，那眼神我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雷博的，是她在问我为什么不让她随他去，还是雷博在质问我为什么没有用更好的方法控制住她的情绪。

　　“雷博让你好好活着！”我对她说。

　　“呵。”她突然苦笑出来，“他让我好好活着？”她貌似难以置信地提问，目光又恢复涣散的状态。

　　我一手抓住她，另一手在裤子口袋里掏着手机，给她听了雷博的留言也许就好了吧。

　　可就在这时，一不留神，她趁我松劲，转身朝旁边的柜角撞去。不偏不倚，正好撞在额头左侧的位置，顿时，鲜血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