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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安琪拉的天使之歌 ...

  •   北斗与华莲的早餐通常是牛奶与全麦面包。简单,但重在方便,并且不需要每天早起在厨房准备。如果刚好龙旅行回来,华莲也许会突发奇想进厨房为三人煎个蛋。这是她厨艺的极限,如果要难度再高一点,曾经的西方灵将会恨不得把X叫出来帮她料理。
      早餐的时候龙与华莲总是会在一些小细节上面争来争去:空腹喝牛奶究竟好不好;全麦面包是不是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健康。就像两个小孩子。这是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像是恶劣的喜欢欺负自己小妹妹的兄长,还有面对兄长总是鼓起脸颊瞪圆双眼的小妹。也许这种关系已经不适合现在的他们,可是当事人却觉得没关系,甚至还沉浸在这种幼稚的乐趣中,好像一旦摆脱了这种相处方式,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
      吃过早饭之后,龙上楼去睡觉,虽然华莲和北斗都觉得他的精神状态好到不需要再睡。而华莲开始清洗餐具,这是她和北斗约好的。北斗早上七点钟就要离家去工作,所以早上的清洁任务被华莲揽下,中午两人在各自的工作场所解决午餐,晚饭轮流做,清洁任务则由北斗负责。如果龙在家,通常做晚饭的任务会被交给他。据说来自中国的家伙都做得一手好菜,龙对这个谣言嗤之以鼻,并且每次都会在做饭的时候嘟囔着“君子远庖厨”之类怪异的句子,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手艺,还有华莲和北斗的好心情。
      北斗向龙和华莲告别之后走出正门,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以免夹伤巧比。这条小狗喜欢追逐主人的脚后跟,肉滚滚的一团在北斗脚边滴溜溜地打转,让北斗不得不放慢脚步来配合它的游戏。从主屋到院门的距离不过短短的十几步,每天早上北斗都要走上五分钟。巧比恋恋不舍的样子每天都像是一次生离死别,而北斗回来的时候它又获得了新生。
      院门被轻轻地合上,将呜呜叫着、像猫一样挠着木板的巧比关在了街道的另一边。北斗微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是看着爱撒娇女儿的父亲。巧比是他在路边捡到的被遗弃的小狗。刚被捡回来的时候,出生不久的小狗用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北斗,在华莲怀中柔软安静地缩着,却一声都不叫。从那时候起北斗就决定要叫它巧比。
      因为它雾蒙蒙的眼睛,和另一只巧比对着自己流泪的眼睛一般相像。柔软,无措,悲伤然而纯真。那是他关于那场战斗少有的清晰回忆之一。在昴的梦中,在那个慢慢分崩离析的世界里,巧比低声呜咽着,用悲伤清亮的眼睛看着北斗,一直望着,似乎要看进他心里去。
      曾有人说,遗忘并不能让人走出困境,唯有勇于承受的人才能到达苦难的彼岸。所以北斗思索再三,仍然为他的狗起了这样的名字。这个名字很安全,像是一根细小的刺。它刺在北斗的心上,深埋在肉中。旁人无法发现,而只有自己可以领会细微不知何时会出现的痛楚。
      华莲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笑了一声,说:巧比彗星?北斗你是有多喜欢星星。她并不知道北斗经历过的那令人心碎的故事,北斗也不想告诉她。他们已经有足够多不快乐的事情,不需要再为华莲增添一件,而他也已经过了需要与别人分担痛苦的时候。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几个人可以就这样平衡的生活下去,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过去,不去探查别人的内心,也小心翼翼不将自己的内心暴露出来。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而他们胸中深藏猛兽。
      北斗知道华莲每日都在起床之后面向西方默默垂头,念念有词。他明白华莲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纪念着悼念着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可能是北斗自己知道的,也可能是他不知道的。而龙也一样,只不过他很坦荡直白。阿拉密斯的照片就放在客厅的柜子上,龙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爱的女人,而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阴沉的天空依然笼罩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潮气与霉气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让人觉得另一场雨又要到来。北斗腋下夹着伞,从容地走在街上。有早起送报纸的邮递员骑着自行车飞快的从他身边驶过,留下一条湿漉漉的印记;也有勤奋刻苦的学生急急忙忙地从他身边跑过,气喘吁吁地丢给北斗一个明亮的笑容。北斗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观察别人。这种平淡质朴的气氛令他觉得很真实,好像自己真的可以融入这里的生活一样。
      在距离诊所还有一个街区的十字路口,北斗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向北方张望。那边每天早上这时候都会有一个他刚认识的小朋友过来,总是很准时,也许今天清晨时候的雨让小朋友的行程有些耽误了。不过北斗并没有等很久,五分钟后,一个推着轮椅的高大男子的身影便出现在街道的另一端。
      “早上好,马克思先生。”北斗叫着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温和的笑容始终如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舌尖的颤动在面对不同的生命体叫着相同的名字有什么不同。Max,他的马克斯,那是一个冷静温柔坚定,内心无比强大的生命。而同样名为Max的男人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北斗的招呼。这男人有着深棕色坚硬的短发,眉间的皱纹如刀锋刻过,整个人像是戈壁滩上亘久伫立的山峰。
      而北斗的小朋友却与他有着截然不同的外表与性格。
      与她的父亲打过招呼之后,北斗低头,对轮椅上的小女孩微笑:“早上好,安琪拉。”
      金发雪肌的小女孩回以灿烂无比的笑容,她对北斗挥了挥手上的CD盒,回答:“早上好,北斗。”
      名为安琪拉的女孩有着甜蜜的笑容和残缺的身体。北斗对于金发碧眼的人有着先入为主的偏见,似乎有着这样外表的人都有着俊秀典雅的容貌和冷漠的眼神,就像是阿拉密斯。即使你知道那是一个胸怀火般滚烫梦想与忠诚的女人,仍会觉得她的外表太冷了,太冷了。像是冰。可是安琪拉却是如此截然不同的一个存在,她开朗热烈得像团火,能让身边的人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与光芒。
      北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自己工作的诊所。那是一个晴朗的冬日,萧条的街道冷然寂静,阳光是灰色的。安琪拉正在发烧,却不哭也不闹,瞪着蓝色的大眼看着为自己忙碌的人们,像是一汪清浅静谧的湖,对每一个看向自己的人露出纯净的微笑。可是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孩却偏偏失去了右腿,膝盖以下是光秃秃的空白,令北斗的助理对她一次又一次偷偷投去怜悯的眼神。安琪拉却浑然不知自己的欢乐衬得她的残疾愈发令人悲伤。她只是睁着懵懂清亮的双眼,摇晃着自己仅有的左腿甜蜜地笑着问北斗:“北斗先生,你说我的右腿会再长出来吗?”
      不会,当然不会。北斗可以当下给出这样的结论。他曾是机械皇国的全科医生,他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医生。在他看来,这样的伤残即使是在皇国也只有一种解决方案——装上机械义肢。人体的骨骼只能变长、变粗,无法再生。
      若是在皇国,北斗也许会坦白的这样告诉与安琪拉同龄的孩子。因为那时他也被告知了同样的事实。
      忍受痛苦,或者,接受人造血液。
      他们不需美好幻想,他们只需直面现实。

      “安琪拉。”正当北斗凝神沉思的时候,马克思走到安琪拉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头,低沉地说,“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乱说话吗?”
      安琪拉嘟起嘴,却沉默了。
      “当然会长出来。”北斗突然说道,他突然下定了决心,要试着去说一次谎。他弯腰看着安琪拉,露出了温柔的笑,“一定可以的。”
      他看到安琪拉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你看,你看爸爸。”她小声惊喜地尖叫着,按住自己的胸口,“北斗先生也是这么说的。”马克思沉默揉着她灿烂的金发,无奈而充满感激地看了北斗一眼。可是北斗觉得,这句谎言如果能让她怀着希望快乐的生活下去,哪怕只有一年,或者半年,那也是值得的。
      也许等梦想破灭的时候她会哭泣,会恨为什么那些大人要给自己希望。可是总有一天她会觉得那些快乐而无忧无虑的日子是多么的珍贵,比钻石还要珍贵。
      这是就北斗的想法。

      当晚他对龙和华莲说了此事,东西两位灵将却表示出了十足的“震惊”。
      “无法相信。”华莲皱眉思索,“那时可以毫不客气就将X大卸八块,把铁兵吓了一跳的那个北斗……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她侧头看着龙,黑发的伙伴也是同样表情。
      “我以为……”龙沉吟着说,“北斗是一个非常有条理、有逻辑,生活在我们无法理解的条条款款之内的人。”
      “嗯?”
      “所以说出来不符合自然规律的话,难道你的程序不会出现故障吗?”龙认真诚恳地看着北斗,问,“我很担心,你总该不会是中了什么病毒?”
      对此,北斗唯有保持沉默。

      他知道,自己的心的确在慢慢的变得柔软。开始不再像当初那个冷漠的北方灵将。
      这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么。从走进这个小镇,下定了决心要开始新的生活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若说真的有什么病毒,那这种病毒名为温情,会腐蚀属于战士的残忍、清醒和冷漠。

      因为安琪拉体弱多病,北斗与这一家人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开始慢慢地了解着这一家人点点滴滴。战争夺走了安琪拉的母亲,也夺走了她的右腿。那时炸弹从天而降,母亲将幼女紧紧护在身下,自己却被掳走了生命。

      又是战争。

      “要去教堂吗?”北斗弯腰平视着安琪拉,温柔地问。这对父女平日无事常去教堂,帮助神父照料教堂中收容的孤儿。虽然一个年轻的父亲带着残疾的女儿已是不易,但是马克思却时时教导安琪拉要尽自己的可能去帮助他人。
      “我和爸爸要去把CD拿给神父。”安琪拉笑眯眯地回答,举起双手将抱在怀中的东西托给北斗看。北斗注意到CD盒的封面上写着“安琪拉的歌”几个字,忍不住笑了出来,“咦?安琪拉的歌……”
      “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安琪拉珍惜地将CD抱在胸前,说,“每次听的时候都觉得很幸福。不过爸爸说美丽的东西不能一人独享,要和大家一起。所以今天我要拿给神父,放给小朋友们听。北斗,你想要一份吗?”
      “啊,不用了。”北斗连忙摆手,“我缺少对音乐的鉴赏能力。总是被人嘲笑。”
      安琪拉眨着蔚蓝的大眼睛,执着地拉着北斗的手:“试一下好吗?我爸爸也没什么音乐细胞,可是他就很喜欢这曲子。而且这和有没有鉴赏能力根本没有关系,音乐是要用心来听的。”
      “呵……”北斗忍不住笑,他隐约觉得这句话恍若相识,却又很无奈,“……好吧。”
      “那今晚我和爸爸回家的时候顺便带给你。”安琪拉对北斗挥了挥手,算作告别。

      北斗微笑着看着那对父女远去,叹了口气,又向着诊所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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