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缘分太祸人》晓风默

32、春风盛 美色险

　　沉金色的夕阳从门外斜斜地照进来，披了男子一身。丝丝的轻风撩动着几缕他乱下来的发，扫过薄红的唇畔，勾过削直的鼻峰，再不舍地落回白洁的额际。
　　一切看起来还是那么熟悉，可他眉眼间的冷寒算计，以及唇畔的隐忍深藏，都是上世所不曾有的。
　　脑中缭绕着不痴耳语所说的，关于他魂魄的话，一丝心疼生起，青鸣眼角突然泛出些泪意。
　　“你想干嘛……”感受到她不同寻常的凝注，夕华岚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黑线。她看起来有那么如狼似虎吗？自发现她是女人后，他见了她，就跟生怕被吃了似的。
　　夕华岚脸微侧躲过她的视线， “千万别对本相有什么企图，本相要娶的，可是青隐！”；略顿后，一甩袖，“你去打点一下行装，我们明日就启程，去取那万年芝莘。”
　　“什么？！你是打算用自己的血来养药？”青鸣眼瞠大，有些不可置信，“如果这样，你一辈子都要喂血给师姐……”
　　“不错。毕竟她是我将来的妻子，”而且是此代的青主。只要能栓住她……“喂一辈子血又如何？”
　　青鸣心中仿佛被大石压上，沉甸甸地不是滋味，“你真的爱她？”
　　长睫垂下，掩去心思，“她救了我一命，我不知道爱不爱她，可是我一定要娶她。”
　　带着夕阳余温的风突然凉了些，青鸣紧了紧嘴唇，话还是挡不住地出了口，弱弱的，“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的未婚妻么？”
　　空气仿佛有一秒的凝滞。
　　“假的，”薄唇开启，勾起的淡笑挟着几分残忍，“假扮而已，不是么？”
　　轻轻的几个字，却在青鸣脑中撞出轰鸣。一瞬间，丝丝的涩爬上心头。她梗着脖子，不由得唾弃起自己的卑微。假的，假的呢！她以前莫名地期待什么呢？真是傻瓜！
　　僵直着攥了攥拳头，青鸣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最后一字一句地说：“这辈子，我也不会喜欢你！”话音落，她就往门口走去，生怕眼里的泪再也盛不住，洒在地上被人看到。假如注定不会爱，那么她只想武装起自己不受伤——哪怕是用虚张声势这种幼稚的方法。
　　“你……”修长的手，在女子背过的身后下意识伸出，夕华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抓住什么。指尖在空中顿了半晌，再沿着弧度滑落身侧。
　　走到门槛前，青鸣停步，丢下最后一句话，“我会回去收拾好东西，明天跟你去寻药。”
　　残阳将她的影子拖曳得极长，却终是完完全全地离开了那道门，越走越远。
　　男子踏出一步，沉默地盯着她远去的方向，身形在黄昏的风里，纠缠着几分的困惑与萧瑟。
　　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设定在走。可是，为什么胸口会有一丝痛？

　　南韦的边境小镇上，一高一矮两个灰扑扑贫民打扮的男人走在街上。矮的那个缩着脖子，眼睛警惕地左瞄右看，盯谁都跟防贼似的。高的那个则是昂首阔步，风度翩翩，虽说穿着一袭烂布衣服，脸上也抹了泥污，那身姿，却生生地透出一股子优雅出来，仿佛一位贵公子在信步闲庭，十分的怪异。
　　这两人，正是往常雾山取药的青鸣和夕华岚。听说南韦国在苍州这片大陆上，以男风盛行闻名。他们刚开始没当一回事，结果甫入境，就被不同批次的边匪拦劫了七回，全都要抓他们回去当压寨小爷。
　　可夕华岚怎么会是任人压的主？语句上调戏都不行！那些被美色迷了心魂的倒霉鬼，捋了虎须，一个个都哭爹喊娘地被撂倒在地，只有求饶的份。
　　幸好他为了低调行事，不欲在别国多伤人，否则那些小贼恐怕连明日的朝阳都看不到。
　　虽说安全无虞，可老被这样纠缠，也不是个办法。想要易容，二人出门时却没有准备材料，只得随便抹黑了脸，扮作贫民。但是……
　　“相爷……您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子，还是有很多人注意？”青鸣咽咽口水，终于忍不住道。
　　夕华岚顿住，往后扫了一眼，果然触上十几双带着审视的眼睛。看到他回身，竟然还不闪不避地研究到他的胸腹上来了。
　　“……”原本脏兮兮的男人脸明显再黑了黑，夕华岚任青鸣将他拖到个不起眼的小巷里。
　　“换了装，就得放下原来的架子。否则穿着猪皮装大象，不伦不类的，更引人注意……”青鸣说教得起劲，而夕华岚则是被她拽得脚下一个踉跄。
　　扶着墙，夕华岚抽动着嘴角，语音不详，“青鸣对这装象的了解可真透彻啊……”
　　“那可不？！”完全当这是赞美，青鸣得意洋洋， “首先，肩背得夹牢向前弓。” 往夕华岚背上就是重重一拍。“啪！”好结实好响亮好解气啊……
　　夕华岚被那大力冲得咳了几声，脸色红了又青。
　　“还有腿脚不能稳健有力，阔步而行。”一腿虎虎生风地又往下盘扫去。再来！
　　夕华岚忍无可忍闪身躲过，俊颜抽搐。仗着现在没有毒物束缚，青鸣这家伙的胆子可是越来越肥了……绝对是借题发挥，伺机报复！
　　“哎？怎么飞了？看吧，这又是一大破绽。一般的贫民都饿得皮包骨头，行动迟缓，哪里会反应如此机敏……喂，怎么这样看着我？”觑到男人黑沉的冰脸，青鸣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苗头不对。
　　夕华岚站远了点，拂拂袍摆，环手抱胸斜睨着她，“你再这样说下去，搞得我头晕手颤，可指不定就撒个什么药水药粉的出来了。”
　　青鸣那高昂兴奋的小火苗“噌”就灭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威胁！没办法，已经狠狠栽过两回，在他手里的那种暗无天日，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悲惨日子，她可不想再来一遍。“咳……我想说的是，如今到了镇子里，可以找到些简单的易容材料。既然不适合扮贫民，就把脸弄得平凡些，穿普通衣服吧。”

　　采买了些东西，二人进了一家客栈重新整治。出来后，又换了一副样子。路上行人远远见了，首先会对那白衣的公子心生好感，可是走近一看，绝对会大失所望——黑黄脸，眯眯眼，大蒜鼻，招风耳，任谁都不会再想看第二眼。而他旁边的粗布青衣的小厮，身材瘦小，相貌平平，半点气质也无，更没有什么值得人留意的地方。于是就这样，青鸣和夕华岚平平安安地过了小镇，往不远宁州城——常雾山的所在地而去。

　　这宁州城，也不知是里面有哪个大人物领头，小归小，却是南韦国男风最盛的地方。
　　正是烟花季节，处处的姹紫嫣红，整个小城仿佛都被涂了胭脂，香飘飘一片，粉嫩娇艳的花朵开得正盛，妆点在家家户户的门前，煞是美丽。而那随处可见的倌阁娼馆，更不消说，一个赛一个地花了心思去拼门面，桃红柳绿的，喜庆又勾人。
　　青鸣和夕华岚走到了城里的主街道上，路两旁一家接一家的，清一色全是销魂窟。就见那些穿着暴露，姿态撩人的小倌们站在门口台前，挥着丝绢招揽客人，有的甚至直接扑上来贴身诱惑，作风之大胆风骚，言语之开放露骨，直令这两人……胆战心惊。

　　前方缓缓行来一座纱帐粉榻，被八个人抬着。里面横卧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姿态勾人至极，影影绰绰能看出来身上只披着遮不了多少的紫缎。那丝薄透明的顶帐垂泄两旁，随着香风一荡一荡，偶尔撩起一角，现出一只白嫩嫩的玉足。细致的脚踝处，锁着一串剔透铃铛，随着风动，时不时飘出颤音，瘙痒人心，连那脚尖都是被仔细保养过的，脚趾根根精致，圆润可爱。
　　要是，夕华岚也被穿成这样……
　　“没出息的东西！”
　　身旁一声极度鄙夷的低斥，吓得青鸣回了神。她才猛然发觉鼻下有点凉凉的，伸手一摸，满把的鲜红，顿时大窘，掏了袖子就去擦。
　　“见个低贱的男妓竟能兴奋成这样，你到底是有多饥渴啊！”夕华岚语音带刺，对着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直扎得她想刨个地洞埋了自己，再不敢多瞧那纱帐一眼。

　　突然旁边一声尖叫：“落尘公子来了！是第一花魁落尘公子！”顿时，整条大街都静下来了。
　　紧接着，群情突然暴动，尖叫一声接着一声，振聋发聩，人潮从各个屋舍里涌了出来，排山倒海地向那行榻涌去，宽五丈有余的大街立马水泄不通，人人都恨不得把别人挤成馅饼，好使自己能更贴近美人。
　　在如此汹涌又突然的人潮里，很不幸的，青鸣和夕华岚被挤散了。
　　等青鸣能站得住脚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被推到哪里去了。她前方依旧是人潮滚滚，身后却是一处陌生的暗巷。
　　叹了口气，她往里面继续走去。不管怎么说，先躲在这里避避人流吧。
　　唔，果然是全民出动啊，这巷子里竟然冷清到看不着一个人。
　　挑了块石凳坐下，青鸣打算等热闹完了，再出去寻夕华岚。
　　坐着坐着，就困上了。她眼皮渐重，抑制不住地沉入黑甜乡。意识全灭前，只听背后遥遥传来一声欢叫：“今天运气不错，逮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