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缘分太祸人》晓风默

16、狐之恋 鸟之戏

　　小离的身子已然荡在岩壁上，手却突然被人抓住。

　　“抓住这个不要松，我的手劲快用完了.”

　　是青鸣！身体已经被拖得匍匐在地，一只手还抓住她，另一只手又递来一头的青绫，而另一头被她一圈圈地缠在自己身上。

　　“你……”怎么会是她在奋不顾身地救她……明明就是她一直在设计她的啊……

　　“不要问为什么，其实我也不想。”青鸣咬着牙，叫苦不迭……刚才怎么就下意识地扑过去了……难道吃了青丸以后救人都成强迫症了吗……

　　那边陵无殇看到这边危机，骇然大怒，仿佛有什么东西自体内冲破，气息陡变。利剑一挥直接将身前三人拦腰而斩，腾空一跃便要来救崖边两人，却被方才偷袭小离的人挡住。厉眼爆出怒光，长剑以诡异的速度和力量击出，竟是一招绝杀，眨眼间变成了浴血修罗。身后六人再赶上围攻，却被那突然爆出的狠厉气势骇到——绝情，冷酷，嗜血。

　　“够了，撤！”余下的六人迅速掉头，原地空留爆发着屠戮之息神色狂乱的陵无殇。

　　这边苦撑的两人渐渐支持不住，青鸣的身体慢慢地往崖下滑去……终于在整个上身都滑出崖边时，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栽去，“啊！”……

　　呆滞着的陵无殇终于被这一喊唤回神智，猛飞身过去，右手正好扣住青鸣的青色衣袖。而那边身受重伤的小离一手抓住青绫，另一只扒住崖边的手却眼看就要滑下——两人同时将坠，救了这个，就救不了那一个……

　　猛然，陵无殇左手扣住小离，一个使力，她被甩了上来，而他却受到反冲力与青鸣一起向崖底摔去……

　　崖边，夜色惨淡，只留下手中握着半条残绫的小离。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死都要把我扔在一边？为什么，我愿意当小离你却还是不爱我？为什么……”女声幽幽，似哽咽似喃喃。

　　“这是你一手促成的结果，不是吗？”体态修颀的男子优雅地从黑暗中步出。

　　“呵呵，不错……是我为了报恩，害死了我爱上的男人……活该他不爱我。”缓缓闭上眼，泪如泉涌，“那么，现在，我这恩算报完了吗？”

　　“结果差强人意，不过，”男子朝她丢出一样物事，若弃敝履，“这是你的本命符，你可以自由了。”

　　女子颤抖着手抚上那白玉般的狐族本命符。呵，就是当初受了人的救命之恩，她将自己的本命符托付，结果，后来为了拿回它修炼法力，入了凡尘世。受恩人驱使，去监视那总是在破庙静静守候的忧郁男子，也为了他的那股痴情，爱上了他，却又害死了他。

　　半晌后，女子仰头大笑出声，眼中泪如雨下：“哈哈哈！就为了这本命符，为了这微不足道的本命符！”纤手攥起那符，竟然一个用力将它震为齑粉，“他死了，我还要法力有什么用，还要这条命有什么用？”笑完，决然纵身一跃，跳下山崖，“陵哥哥，不管是不是你的小离，我都要来陪你……”

　　女子凄凄的笑在夜风中渐渐飘散。

　　月光下，白衣男子微垂眼眸，似不解，“这，又是何苦呢？”

　　在浑身被狠狠抽打碾压似的剧痛中，青鸣逐渐恢复了意识。

　　不会是进地府了吧……可是这身体要是死了，她的神智应该会回自己本体里去吧……除了痛，身上怎么好像还有被东西沉沉挂着的感觉……

　　挣扎着强睁开眼，只觉得亮光刺目，原来已经是白天了。等青鸣适应过来，却赫然发现自己侧脸贴的，那片微微的温热，而且湿黏黏的，是人的前胸!

　　“陵无殇！”青鸣顿时心痛如绞，头也开始暴痛。

　　只见他浑身红衣已然□□涸的血染成深褐，唯有被青鸣压住的心口那处伤口还在缓缓地渗血出来，只余一丝的热气——昨天那狐妖会突然变得那么激动，恐怕是看到他受了这致命的伤吧……

　　全身已然痛到了麻木，青鸣稍动了下，却发现原来自己被陵无殇死死地锁在怀里。尽管他人已经失去知觉，那手竟然还是紧如钢箍。

　　再看看周围，才发现他们两人如连体婴般地悬在半空中，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头顶是茂密的树冠，而脚底却离地一丈有余——原来是当时缠在青鸣身上的另一半青绫缠上了树枝，才使他们吊在半空，免于变成肉饼。

　　松了一口气，青鸣正在谢天谢地中，挂着他们的树枝上突然飞来一只身长约一尺的红色大鸟。

　　它血玉似的羽毛泛着滑光，有着长而飘逸的尾羽，嘴巴与脚爪都是嫩生生的黄，两粒黑曜石般的椒眼还在滴溜溜地转，煞是灵动美丽——是传说中能通人言造幻境的幻血灵鸟。

　　那鸟儿轻轻一跳，这厢挂树的人就觉得一场大震。却仿佛恶作剧似的，它一跳接一跳地往复几次。蹦够了后，又盯住那缠着绫绡的树杈，好奇地偏头研究着。

　　刚还在一波波的震动中又恼又惊的青鸣突然有点呆滞——怎么觉得这扁毛畜牲脸上有表情，而且还是坏笑的表情呢……不过很快，事实就说明它一定是在坏笑！

　　只见它昂起头，亢奋地一鸣，接着脚爪一张，利甲就往那拴着两人性命的绫绡划下。

　　天亡我也……一阵布帛开裂的“嘶啦”声后，青鸣便又短暂地体验了一次失重掉落的滋味……

　　“噗通！”闷响过后，刚醒过来的青鸣又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念头，是以后一定要翻出那只死鸟来油炸……

　　等青鸣再次悠悠醒转，日头已到了黄昏的样子。

　　身下是松软厚实的落叶，缓了下落的冲力，减轻了不少伤害。

　　可是看身侧的陵无殇，他惨白的俊容已被大片血污覆盖，脏乱不堪，泛着死气。那薄唇抿起，凤目紧闭，呼吸基本停止，身体也已经快凉透，手臂却依旧禁锢着她不放。

　　动弹不得，青鸣暗自叫苦不迭。

　　这时，“沙沙沙沙，”前方有凌乱的轻巧脚步声接近。

　　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雪色白狐——皮毛染血，狐吻边也滴着血，正慢慢地走来。

　　青鸣顿时觉得乌云罩顶——一天内被鸟欺负还不够，又要活喂了狐狸么？

　　“别怕，是我。”狐狸在他们身前停步，口吐人言，竟是小离弱弱的声音。

　　看来它是受到重伤无法支持人形了。

　　“他怎么样？”白狐倒地喘息，眼睛却始终望着陵无殇。

　　“怕是已经不行了……”青鸣闭眼，颅中剧痛，“只剩最后一丝生气，再过不了一炷香只怕就要断了，已经回天乏术。”

　　闻此，白狐身躯陡然剧颤，仰头一声悲鸣响彻山谷。

　　“……我救他。”青鸣动动身体，却仍是无法挣脱那双手，便缓缓吐字，“你去寻利器来，划开我的心口，取血喂给他。”

　　原来，青鸣与青隐作为青主，入世时用的并不是自己本来的身躯，而是另用女娲粘土捏制的。以各人的三分心头血注入新身体的心房维持活力，再将神智逼入。这样，出来行走的身体便与常人无异。而唯有从原身内取出的那三分心头血，乃是至宝，可疗世间百伤百毒。只是，这血只少不多，取了以后，要支撑这副肉身，恐怕会出现些未知的问题……

　　“这样的话你会怎样？”

　　“……我不知道。”

　　白狐呆住，半晌后，幽幽道：“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看起来像没心没肺，只管自己，为什么又每每那么奋不顾身地去救别人？”轻叹一声，“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爱你吧……”

　　陵无殇爱她？青鸣显然为白狐说的这话怔住。还来不及反驳，只见它再叹了口气，抬起氤氲的水眸定定看着陵无殇，似在自语，似在倾诉：“我来报恩，可是又遇到你。悄悄地跟在你身边那么久，看到你痴痴地守着弃庙，等着那叫小离的女子，年复一年，无怨无悔。你痴情，引我情痴。我悄悄地抽了你的记忆来看，为你难过……原以为成为小离，我就可以抚平你心里的痛。可是现在才发现，即使我得了那记忆，仿了那样貌，你，却依旧爱不了我。”狐泪成珠，颗颗从那白色的皮毛上滑落，砸在落叶上，又散去不知何处。

　　它闭起眼：“青鸣，你在悬崖救过我，我怎可以看你再伤自己？我唯有一愿，就是我爱的他能好好活着。为他如此，我甘之如饴。”话音落，从狐嘴里吐出一颗莹亮的绿色珠子，漂浮在空中，灵气缭绕——竟是它的妖丹！

　　“你要干什么！”青鸣大惊。

　　妖丹是妖精体内的精华所在，虽然可以助陵无殇还阳，但是失去它的妖都会失去灵慧，变成普通的畜牲。更何况这狐狸还受了这么重的伤——简直是在以命换命！

　　白狐毫不犹豫地将珠子凑到陵无殇的唇边，那眼似有笑意流转。

　　微顿，它轻道：“我只求你，不要告诉他，小离不是小离，而是一只狐妖。”说完，略运气，将妖丹逼入男人口里。

　　待绿光完全没入后，它眷恋地舔了舔男人渐渐有了呼吸的脸，便踉跄着头也不回地走入山林中，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