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水浒原著李俊X张顺）》亿万光年

2、第一章

　　从宋江离开揭阳岭的那天起，李俊就有些心神不安，棹船贩些私盐，果然赶上张横又行那件“稳善”的道路，此刻宋江正与二个公人抱在一处，凄凄惶惶地打算吃“馄饨”跳江，他急忙喝止了，心中暗叫侥幸，早是今天出来，若宋江真死在张横手里，各路好汉岂肯干休，必要寻张氏兄弟二个报仇。

　　张横听得是宋江，也惊得呆了，忙又是跪拜又是赔罪，便和宋江叙起闲话，不住口地说起兄弟张顺来：“……我有个兄弟，却又了得，浑身血练也似一身白肉，没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张横说得兴高彩烈，连过去做私渡时常把他兄弟扔水里面吓唬人的事儿都尽数抖出，把宋江听得直乐，李俊也哭笑不得。

　　要说这张顺，果然天赋异禀，这浔阳江上善识水性的好汉也颇有几个，李俊、童威、童猛、张横都是个中高手，但没一个及得上张顺走水踏浪如履平地，水下伏得七日七夜的本事，记得李俊第一次见识张顺的水中身手，惊得直拍大腿：“兄弟，你莫非真是一条鱼么？”张顺笑将起来：“小弟若是条鱼，李俊哥哥便是江海中的一条真龙。”这话说得李俊心里大为受用，溢美之词他听过无数，却都比不上浪里白条的这句来得舒服，张顺似乎有一种特别讨人喜欢的本领，连童威童猛没事儿也愿意跟他厮闹，他很爱笑，李俊从来没见过脾气这么好这么爱笑的“好汉”，若他不出手时，旁人永远也猜不出他便是浔阳江上一霸主，赫赫有名的浪里白条。

　　张横说罢自家经历，便央着宋江给他寄封家书：“我那兄弟现在江洲做卖鱼牙子，哥哥去时，小弟寄封家书，只是不识字，写不得。”李俊正想接口说愿意代写，忽地想到自己字迹甚差，又恐识字不全，便道：“我们去村里央个门馆先生来写。”于是让童威童猛守船，他和张横扶着宋江上岸，正遇着穆弘穆春和一帮庄丁举着火把，吵吵嚷嚷还未离开，李俊叫他们来拜了宋江，哥儿两个忙把宋江请到庄上，苦死要留宋江多住几日赔礼，连同李俊和张横也都一起陪着宋江在揭阳镇逛了几日，闲着时，李俊帮着张横寻人写信，若是别人在旁，张横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李俊是结义大哥，关系非比他人，张横毫不忌讳，把自己每日吃喝拉撒睡、所想所梦事无俱细都说给张顺听，又问张顺身体好不好，有没有人找麻烦等等，又叫先生写：“哥哥这几日特别想你，等过阵子得空就去看你。”李俊插嘴道：“让他没事儿回来玩玩。”张横就又叫先生写：“李俊哥哥也想你……”李俊心中一跳，忙摆手道：“兄弟，怎么好这么写？”张横惊讶道：“哥哥，你不想他？”“我……”李俊噎了一下，便呵呵大笑起来：“想，哪能不想！就这么写。”

　　好不容易写完了信，张横兴奋异常，同李俊道：“哥哥，我是个粗人，最不耐烦看书写字，我兄弟就不一样，他聪明得紧，要不是从小泡在风浪里，得个好先生教习，便是中个举人进士也不稀罕。”李俊笑道：“进士举人算个鸟，统共绑起来也不及浪里白条稀罕。”张横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哥哥好见识。”两人说说笑笑，便把信交付宋江，宋江因怕误了刺配期限，住了几日便乘船启程，李俊、张横、穆弘、穆春等人与他饯行，众人洒泪而别。

　　李俊仍然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妥当，又不知怎么跟童威童猛说，忐忑了有个把月，没见形影，便也渐渐安定。闲来到江上寻张横，张横见他大喜，急从怀里掏出一封书来：“哥哥来得正好，江洲那边来信了，快帮兄弟念念。”李俊接过信，展开先匆匆看了，脸上就露出笑意来，就把张横急得直跳：“哥哥，别只顾自己看啊，快告诉兄弟信上都写了些啥。”李俊乐了，忙为张横读信，原来张顺在信里把浔阳江上跟李逵打斗、结识宋江和戴宗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又说经常与公明哥哥一起吃酒，夸公明哥哥为人仗义，待人极好，自己非常敬爱他，还说自己一切都好，就是惦记兄长，要张横也去江洲同他一处，最后便问李俊哥哥可好，童威童猛二位兄弟可好，李俊读到“兄弟也很想念李俊哥哥”时着实又噎了一下，脸有些烧，扫了一眼张横，所幸张横毫无察觉。

　　读罢信，两人又说起话来，张横笑开了花，跟李俊议论张顺同李逵打斗的事，说等他见着李逵，也照样淹他一回耍耍，又说张顺一直都很崇敬宋江，一向想着见面，这回总算称了心，李俊便笑，可心里头的不安感反倒清晰起来，他尽力不去胡想，眼见那红日西坠，暮色苍茫，便约张横去吃酒，张横答应了，正要停船系缆，忽听得江面上一声响亮的略哨，喜得跃起三尺高，抓起竹篙，撑船便朝哨声方向疾驰，未过几时，果见江面闪来一只渔船，快如离弦之箭，飞一般行到近前，那船上之人不是浪里白条张顺，却是何人？张横大声叫着“兄弟”，纵身跃进那船，不由分说抱起张顺转了几圈，猛地将他丢进江里，大笑不止，张顺才刚沾水，一个纵身又窜上船来，李俊见他满脸焦急，眉头紧锁，忙一把扯住他：“兄弟，出了什么事？”张顺急道：“公明哥哥闯下大祸，死到临头了。”李俊和张横大吃一惊，忙问缘故，张顺把宋江在浔阳楼题反诗、被黄文炳看到又被蔡知府下狱、近来又听得戴宗被拿的事说了一番。“据说二人不日获斩，兄弟实在无路可救，只得来寻哥哥们商量。”张横操起朴刀，吼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劫牢呗，走，这就走！”说着便要撑船，张顺和李俊忙拦住他，李俊道：“兄弟别急，江洲城守军少说也得五、六千，凭我们三个如何劫得成？若劫不成反倒害了公明哥哥。”张顺也道：“李俊哥哥说得对，劫牢也要多叫些人同去。”张横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有理有理。”三人商量了，李俊去寻李立和童威童猛，张顺去叫穆弘穆春和薛永，张横备船，只等人齐便行。

　　第二日凌晨时分，人都找齐了，大家不敢耽搁，点起火把由水路赶奔江洲城，张顺独自同着十几个庄丁在一条船上，行船如飞，李俊见他紧咬牙关，面色苍白，知他心急如焚，老大不忍，忙撑起竹篙紧随其后，众人一路无言。将及江洲时，正是午后，张顺回头喊道：“我先进城内打探，若无事，咱们先找个隐蔽处藏身，半夜动手。”李俊呼道：“兄弟当心。”张横便要同去，张顺待说话时，忽见对面白龙庙聚集一群壮汉，甚是可疑，张顺喊道：“你那伙是甚么人，敢在白龙庙里聚众？”那众人中一人挺身而出，高声喊道：“兄弟救我。”张顺一见正是宋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无限欢喜，大叫一声：“好了！”将船摇到对岸，奔向宋江面前便拜，喜极而泣，宋江扶起他，满脸笑容，就在这一刻，只在这一刻，李俊的心头闪过那么一丝稍纵即逝的恍惚，几乎令他移不动脚步，他竭力想抓住那种感觉弄清楚是什么，可它就像江上的薄雾一般从他手中溜走了，这种恍惚后来又出现过多次，但直到张顺死后，他才终于懂了，就是这种懵懂，误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