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空间》露浓

15、重来

　　快到郯县城门的时候，曹操远远看见一支队伍排开在护城河前。队伍不过两千余人，夹杂着不少外族胡骑，但大旗上仍然是一个端正的“刘”字。曹操抬起手来遮住仍然刺眼的暮光，凝神望去。

　　“主公，那好像是青幽兵马，”身旁夏侯渊警觉地说道，“看来是公孙瓒派人来助陶谦了。他们难道已成盟约”

　　“公孙瓒？哈！”曹操哂笑一声，说，“公孙瓒怕是无心管徐州，更不会在乎陶谦死活，最多丢些无关紧要的将士来此送死。你看那些胡骑装备？不过是公孙瓒有眼无珠。”他顿了一顿，抬起马鞭，又道，“你们且在这等着，我去会一会玄德贤弟。”

　　“主公！”夏侯渊忙一蹬马腹，纵马上前拦在曹操前面；他上下打量着曹操，一脸怀疑自家主公是不是疯了的神情。最后他说，“主公，两军交战，怎可独自上前与敌军统帅会面？这却也太危险了。”

　　“妙才，你看，”曹操手中马鞭遥指向郯县城门下敌军的方向；那里，孤零零一骑白马正全速往他们这里奔来。“玄德贤弟他不也是独自来了么？”

　　趁夏侯渊回头观望的时候，曹操已是从夏侯渊身边绕了过去，然后一声呼喝，他迎着那匹白马冲了出去。待两匹马之间不过数丈距离，他们两几乎在同一时间各自拉停马匹，就这样在两军中间站定了。

　　“玄德，”曹操和气地唤了一声，脸上挂着一个难以解读的笑容。

　　刘备点了点头，答非所问地应道，“曹先生。”

　　“不愧是玄德啊，这般敬业，”然后短暂地一顿，曹操有些突兀地问道，“现在几点了？”

　　刘备从怀中掏出金灿灿的怀表，“啪”的一声，表盖翻开，现出滴答滴答反方向行进的秒针。现在时间，一点四十一分；真是可笑，他在梦中已经看了一世的惊心动魄，这在现实中才过了十九分钟，离他们能自然醒来还有四十一分钟。曹操点了点头，又问，“现在这是第几层梦境？”

　　“第三层，”刘备静了片刻，不由自主锁紧了眉头，接着说道，“曹先生，在第三层梦境里现实中的五分钟相当于梦中的七十二天，而我们离自然醒来还有四十分钟，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还要待上五百七十六天，几乎是两年的时间。但好在这两年之中应该没有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只要耐心等待……”

　　“两年，”曹操打断了他的话，“两年并不短，玄德，足够你领徐州，纳吕布，再被他背叛，流离失所，穷饿侵逼，不得已向吕布乞和驻守小沛，却再一次遭吕布领兵来犯，最后只能投奔我来。”刘备没说话，脸色却变得雪白。曹操接着说道，“更何况，这梦境中的世界岂能像史书一般循序渐进？天知道到明日这军马城池会变成什么模样，何况两年。”他自嘲地笑了笑，闭上眼睛，轻声说，“你知道么，文若死了。我还未及迎得天子，大败袁本初，统一北方，就已经逼死了文若。也许既然我注定将来容不得他，如今也不配他辅佐。或许，等你穷途末路来投我的时候，我已经被袁本初碾成灰了。”

　　刘备怔怔地看着曹操，半晌问道，“曹孟德，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既然已经陷入潜意识和回忆中，既然左右都有可能落入混沌界，你有没有想过，干脆试着——重新来过？我是说，在混沌界中。我看过梦疗相关研究；曾有一种推论，说是在混沌界中主观意识便能直接影响甚至创造梦境环境。”

　　“重来？”刘备的目光显得两分恍惚，似乎并没有听明白曹操所说的那一席话。他望着不远处郯县城墙，缓缓说道，“是啊，如果我当初对吕布再小心提防着些，如果我能坐稳徐州，焉知天下又会如何？你若想尝试重来一番，我自然奉陪；横竖还有两年。长文！元龙！当年我与他们失之交臂，如果能再来一次，我绝不会让他们离开——绝不会让他们愿意离我而去。他们本该是我刘备的王佐！”说到这里，他平和的语音中多了一丝锐利和霸气。刘备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曹操，傲然说道，“再来一次，且看你我二人，究竟鹿死谁手。”

　　曹操稍稍歪着头看他，半晌叹道，“你我之间便只能一句鹿死谁手？”

　　刘备扭头，并没有答话。其实如果他全然诚实，便当应一句“不是”。洛阳皇城初遇的那一刻，他心中曾有过片刻追随辅佐的冲动。那时的西园校尉曹操在他这个无权无势甚至也无甚才华的热血青年看来，却当真是豪气万千，文韬武略，或许真能当得起“主公”二字。董卓之乱后他也一路跟着曹操回到沛国，随他募众起兵。再后来呢？究竟是什么变了；是他的野心，还是曹操的狠心？

　　曹操缓缓说道，“如果重头来过，我不会逼死文若，我不会用尸体填满泗水；还有，我不会让你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了我一生的对手。”

　　“你的意思是，”刘备忍不住嘲讽道，“在我能成为对手之前便该早早取了我的首级？也是，你是该多听听程仲德的谏言；每次你不听他的话，看看都是些什么下场……”

　　刘备的话说了一半，便被刺耳的金铁摩擦声淹没了。曹操的的佩剑出鞘，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向刘备胸口刺了过去。刘备在最后一刻拔出自己的佩剑，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曹操手中的长剑虽被隔开一分，却仍然穿透了刘备腹部。刘备瞪着插在腹部的剑刃看了很久。最后他终于缓缓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那人，吼道，“曹操，你疯了，你真是彻彻底底疯了！你想永远陷在自己的潜意识和幻想里？”

　　“不是永远，一遍就够了，”曹操平静地说道，声音竟显得温柔，“玄德，许昌已经太晚；你跟我来，跟我回洛阳，我们重头来过。除董卓，平叛逆，驰骋沙场，拜将封侯，这一切都可以简单些——其实我们要的本也相去不远，就像我和文若本当是一条心。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们离我而去。”

　　刘备瞪了他很久，最后沙哑着声音说道，“别把我和荀文若相提并论。我不配，你也不配。”然后他从马上摔了下去。

　　曹操抬头望向渐渐破裂的天空，开始回忆两千年前洛阳皇城的所有细节：每一条街巷，每一桩房屋，每一个来往穿梭的商贩和每一阵随风飘散的吆喝声。在记忆和意识的最深处，他会创造一个全新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