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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又见梁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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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要找的人是梁宵,最起码梁宵这个人看得见摸得着,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跟他开口,但是她知道去竻荆山就能找到他。
可是小鱼口中的张央呢?
他是凡人还是修道之人?抑或是妖是神?为什么他要把小鱼留在这里,自己却消失不见?小鱼不知在这里究竟等了多久,张央却没有任何消息,难道就要任凭她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鬼也不是永远能存在的,说到底只是一团气而已,灵力到了尽头,得不到新的生气,也就慢慢消散了。能像阿九那样一直被墓冢里的箭的灵气滋养着,活了不知几百年还能保持灵体与灵智的鬼,实在是凤毛麟角了。
阿楚很难过,她甚至想,如果她不是闲着没事想逞英雄,跑到这家客栈来收鬼就好了,那样她就不必遇见小鱼,不用像现在这样因为同情它而左右为难。她不知道怎么帮小鱼,可是难道就能把它丢下一走了之么?
她做不到。即便是一只鬼,也有着属于它自己的喜怒哀乐,只要它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值得被救赎的。
小鱼因为阿楚身上的阴灵,而不由自主地靠近她,阿楚蹲坐着,它便也蹲坐着,阿楚不说话,它便好奇地看着她。
“小鱼——我能这样叫你吧?”
小鱼点点头:“张央不在,你偷偷叫吧,反正他也听不见的。也好久没人这样叫我了,从前……从前……哎呀,从前的事怎么都记不得了呢?”
“都忘记了?”
“嗯……只记得一丁点,记得张央,记得他送我玉镯子,还记得他……”小鱼忽然捂住脸轻轻地笑了,略带着点羞涩。
“记得他什么?”
小鱼只笑着不答,用肩膀撞了撞阿楚的肩,“我还不晓得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阿楚。”
“哦,阿楚,你有喜欢的人吧?有的话,我就告诉你,我还记得什么。”
“喜……喜欢?”
“你脸红了,一定有喜欢的人!”
“没……”
小鱼抓住她的手臂,扳正她的身子,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肯定有。不过,你不想说,那就算啦。”
阿楚的心砰砰直跳。差点被小鱼吓个半死,又差点被自己吓个半死——刚才的一瞬间,居然想到的人是师父。
洪阿楚,你乱想什么啊啊啊!
只听小鱼继续说:“……很久没人听我说话了,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一醒过来,就只能在这个小小的圈子里徘徊了,没人能看见我,但是有时候他们会听见我哭,我吓到他们了吧?可我不是诚心的,你瞧,若是能离开,我早就离开了,我还要去找张央呢……”
“张央丢下你不管,你怪他么?”
小鱼突然沉默了。
阿楚生怕它因为自己的问话而生气,不由有些忐忑地瞄了瞄它。小鱼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两人之间一时沉寂下来,就连一直窝在阿楚怀里的冬巴都忍不住地探出头来查看到底怎么了。
阿楚摸了摸冬巴的小脑袋,觉得自己是唐突了,于是开口想要道歉:“我说错话了吧,真是抱歉了。”
“不,这不怪你。也不怪张央。张央一定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我若没有这个自信,当年也不会跟着他一起从大都逃出来……我们是从大都逃出来的……走了好久好久的路才到了这里……他若要丢下我,早就可以那么做了。”
小鱼似乎想摸摸冬巴,但冬巴看到它的手便受了惊吓似的,飞快地又缩回阿楚怀里。小鱼只好缩回手,笑了笑继续说:“别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但是张央说的,我都记得。我愿意这么等下去,直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可是……可是万一你等不到那天了呢?
阿楚终究没有问出这句话,她觉得那样就真的太失礼了。也许小鱼和那个张央并不像她一开始想的那样,也许她应该相信一切都是好的,只是天不遂人愿罢了。
“我能帮你做什么?”
“再让我这样靠一会儿吧,靠着你我觉得很舒服,平时我不能靠近人,会觉得太灼热,但这次真怪,靠着你这么近都没关系呢。”
少许的阴灵对鬼没有害处,阿楚便稍微多放出了一丁点的阴灵,薄雾一样环绕在小鱼身边。
此时天光已开始熹微,窗外有了隐约的人声,应是早起的人们。冬巴也听到了动静,从阿楚怀里钻出来,跳到窗台上,将窗户顶开了,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但是清晨的清爽气息已经很浓郁,前半夜睡足了的阿楚被这凉丝丝的气息一激,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小鱼不太愿意见光,往角落里缩了缩,又问阿楚:“你何时走?还是要在这儿住些时候?”
阿楚有些为难。她本只是要休整一夜,然后继续赶路去乌峰与师父汇合,但现在遇上了小鱼,她这种个性又实在不忍心将它丢下不管,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它。
这时冬巴突然在窗台上直立起来,将一对长长的耳朵用力地抖了抖,向窗外望去。而后,阿楚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这位施主,请开一下门。”
阿楚住的这间上房的窗子与客栈的东侧门同在一侧,向右一瞧便能将东侧门处一览无余。她走到窗边,好奇地向外看了一眼,愣了一愣,十分意外地叫道:“梁宵?”
那正站在侧门外大力擂门的少年人居然正是并未分别多日的梁宵。
梁宵换了一身道袍,样貌也较之前整洁了,那弄坏的箭壶也换了新的,露出五支朱红的箭翎头,肩上挎着他的弓,器宇轩昂。他闻声向这边看过来,也十分意外:“阿楚?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住店呀。倒是你,做什么来了?”阿楚反问。
梁宵一下便睁大了眼睛:“住店?这间客栈?你就没发觉什么不对劲么?”
小鱼从阿楚背后冒出来,在梁宵面前晃了晃,梁宵没有阴阳瞳,自然看不到它,却能感觉出一丝凉意,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你不会跟鬼在一起吧?”
“难不成你是来捉鬼的?”
“唔……我师父说这里有点事情要料理一下,叫我来的。”
“那你来晚了,它已经被我收了。”
“收了?你别蒙我了,收了怎么还会有这么重的阴气?”梁宵说着,掏出一张符纸,念念有词地烧了,而后向自己眉间一点,借用术法来让自己视鬼。
等他看清站在阿楚背后的小鱼,顿时一张脸都涨得通红。
阿楚揶揄他道:“这么一位大美人,你怎么还吓成这样?”
梁宵脸仍红红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鱼不喜欢光,闪回墙角才轻声问阿楚:“这个人你认得?身上有杀气呢,我不喜欢。”
杀气?应该是他的那把弓箭的关系吧。但既然被梁宵找到了,也只能请小鱼忍一忍。阿楚侧耳听了听,似乎客栈掌柜并没有被梁宵吵醒,便对梁宵招招手,叫他进来说话。
梁宵只好红着脸从窗户爬进来,一落地,冬巴便戒备地冲他呲了呲牙。阿楚赶紧把冬巴抱起来,塞在怀里。而小鱼更是不喜欢他,远远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缩成一团。阿楚便叫他拿了另一把椅子,坐得远远的。
梁宵很老实地乖乖坐好,开口先问:“几日不见,你怎么多了这么个怪怪的小玩物?”
“一言难尽。不说这个,你来真是要收它的么?”阿楚不想跟他多说自己从玉龙山离开的事情,便直截了当地把话题拉到小鱼这里。
梁宵四下打量了一番,也许是男孩子的天性使然,忍不住地便想逗一逗冬巴,冬巴却又亮了亮自己的牙,他才知趣地安生了,解释道:“这是我师父的一位老友拜托的差事。本来是要由师父亲自来处理的,但他实在走不开,便叫我来了。”
“那对于它的事,你了解多少?”
“收一只鬼而已,为什么要了解……”梁宵摸不着头脑,“按规矩,你比我早遇见它,它便应该由你处置,但你若不要收它,我可收了啊。”
“你敢!”阿楚狠狠地说。
梁宵被她吓了一跳:“你做什么这么凶?我又没有说要跟你抢,你要收便收嘛。”
“好啦好啦,我心急了……你对于它的事,一点都没有了解吗?”阿楚仍不死心,“或者,你有没有听你师父或者你师父的那位朋友提起过一个叫张央的人?”
“张央?”
一听到张央的名字,就连远远坐着的小鱼都坐直了身子向这边望过来,梁宵不知是不是被它的美貌惊到,脸立刻又红了。
“它是只鬼啊,你忸怩个什么劲!”阿楚心急如焚,忍不住用桃枝戳戳他,示意他快点说。
“你,你问张央做什么呢。”梁宵深吸了几口气,才总算把自己的心神拉回来,仍是有些疑惑,“张央就是我师父的那位朋友的名字。”
“什么?”
“我师父的那位朋友,名字就叫张央啊。”
“他在哪儿?”小鱼从椅子上跳下来,似乎要冲过来,却撞上那道看不见的屏障,被狠狠地弹回地上,它却浑然不觉似的,眼泪流下来,哭喊道:“张央在哪儿?”
梁宵被它吓了一跳,站起来便要抽箭,阿楚见状跳起来,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先告诉我,张央在哪儿?”
“他……他坐化了啊。”梁宵结结巴巴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