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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婴蠹 ...

  •   洪宴声取了一张符咒,把散落在井边上的尸灰收集起来包在符纸里,将符纸折出一个尖尖的角,尖角朝下投进黑黢黢的井里。本应轻飘飘翻飞的符纸有了重量似的,就那么笔直地下落。
      井下极黑,黄色的符纸在井口只闪了闪便再也看不到,阿楚趴在井口用阴阳瞳目不转睛地盯住那如墨的黑暗。
      洪宴声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符纸落到井下的时间。时间比他的预期要长久得多,但最终还是落地了。
      落地的一刹那,深深的井似乎震颤了一下,而后贴着井壁窜上来一声尖啸。
      “快闪开!”洪宴声对还伏在井口的阿楚喝道,但阿楚一动不动。
      那震颤与尖啸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传到了井口,电光石火间,洪宴声洪一把将伏在井口的阿楚推开,两人跌坐在地上,却见那井中喷出一股气浪,夹杂着那似乎充满了痛苦的尖啸直上云端。
      阿楚惊恐万分地睁着双眼,一金一赤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她浑身僵硬,呼吸也凝滞了似的,被洪宴声又推了一把,才打了一个激灵,哆哆嗦嗦地说:“师父,师父,我看见了……”
      “别怕,有师父呢。”洪宴声抓住她的手,少女的手小小的,五指都冰凉。
      “五个……有五个人头的怪物,像蛇,就在井底……”阿楚觉得自己快哭了,她从没见过那么诡异的东西,平日里她自诩胆大,总觉得自己见过的精怪妖鬼无数,却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可怖的东西。她不知该怎么跟师父形容,那个东西看起来像一条盘缩着的巨蟒,分不清头尾,五个人头仿佛被硬生生嵌进那长长的躯体里似的,有的面部已经模糊不清,毛发纠结肮脏,与腐烂的血肉相互粘连,令人作呕。
      那个东西的躯体在符咒接触到它身体的瞬间燃烧起来,熊熊的火焰将整个井底都照亮,阿楚看得清清楚楚,五个人头在燃烧起来的瞬间同时张开了眼睛,干瘪的眼皮底下却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黢黢的洞,混杂着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的液体流出来。那声冲出井口的尖啸,便是它们发出的悲鸣。
      人头的数目与之前他们听说的玲珑包子铺里的死人数目吻合,应并非巧合。加上那无数的怪手,奇怪的哭声,洪宴声在听到阿楚说像蛇的时候便大概猜出了那是什么。
      幼时他在那藏经阁里曾读到过一本《殓册》,那本书破烂不堪,被丢在一个极逼仄的角落里,若不是他每日里除了读书便是读书,也断然不会发现它。书很薄很小,字却写得密密麻麻,又晦涩难懂,却是一本记载人从身死到下葬会发生的各种异变的奇闻录。世界之大,奇闻无数,单单一个凡间便可生出千变万化,不可能每一种异数都有解释,也不可能每一种异象都有人熟知,但也总会有人将自己所见所闻记录成册,以供后人借鉴评说。
      那本《殓册》大抵便是竻荆山从民间搜刮来的异闻录。
      而《殓册》上有一页正记载着,古有噩蚕,饲于羸儿腹内,儿夭折后于儿腹中蜕,儿渐成椟,裹蚕。入土,十年始成,谓之婴蠹。
      这婴蠹是一种异化了的精怪,一旦成形便开始沉睡,直至五十年满时到地面上,袭击一次人,而后仍回到它底下的洞穴中沉睡,其他的时间里它只吸人精气,直至满百年后苏醒羽化,到那时它将以人血为食,所到之处便是一场浩劫。
      而那所谓的哭声,只是婴蠹因为身体上的那张婴儿皮的挤压而发出的呻吟。婴蠹本是噩蚕,放置在小孩的腹中,吸食小孩的血肉而生长,小孩被它啃食成空壳后便成了它的外衣,变成像茧一样坚硬的外壳裹住它的身体,它要生长便要扩张那张皮,是以到五十年时便要袭击一次人,取人的躯体修补扩张原本的那张婴孩皮。
      这实在是一种极恶毒也极恶心的东西,却也因为极其罕见而不为人知,若不是被记录在那本《殓册》中,洪宴声恐怕对它也是一无所知的。
      而那五人,大概便是因此而丧命的吧。
      这样算来,井中的这一只婴蠹也不过五十年而已,还未到破土而出的时候,除掉它应不会很困难。否则等它满了一百年,蔺县估计也就变成无人之地了。
      思定,洪宴声便将婴蠹的由来细细告诉了阿楚。阿楚瞪着一对波斯猫似的眼睛,且越瞪越大,一脸难以置信,几次张了张嘴却都没有发出声音。
      洪宴声早忘了自己当初看到《殓册》里关于婴蠹的内容时的反应了,或者应当说,《殓册》里几乎每一页都是和这差不多恶心的东西,他能看完那本书,就已经让自己的内心得到锻炼了。
      “没事的阿楚,不过就是一条虫子而已。”他笑了笑,试图宽慰一下阿楚。
      可阿楚万分委屈地看着他。
      他才忽然想起,阿楚从小时候起就最害怕爬虫了……尤其是那种粘腻腻白花花圆滚滚的,毛毛虫……
      不过阿楚从来不缺的就是勇气,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又去拉师父的手:“毛毛虫什么的,我才不怕呢!师父,我们走!”
      洪宴声借着她的力气也站起来,揉了揉她早已蓬乱的头发,笑道:“这才是师父的好阿楚。”

      尸灰这种东西说白了,其实就是婴蠹的大便。这种令人作呕的东西却异常地注意清洁,会将自体排泄以及其他的一些肮脏之物堆到洞外,只不过它平时只以人的精气维持生存,并没什么存货,要排泄也是五十年不遇的这么一次而已。
      洪宴声是个好师父,自然事无巨细,一一道来,阿楚再看那些散布在井口的尸灰时,脸色就有点发青了。婴蠹爱干净,她也是,才不想碰那恶心的大便!
      洪宴声之前也不晓得井里的是婴蠹,捏起那么一点尸灰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跟阿楚讲完关于婴蠹的事情后,他自己细细一想,再加上阿楚那活像自己踩了大便似的表情在旁边晃来晃去,他顿时也觉得自己真是够了……
      被从头到脚恶心透了的师徒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最终还是身为师父的洪宴声高风亮节,像前次一样用符纸沾了些尸灰,却没有折出尖角,而是干脆地揉成一团,从井口丢了下去。
      这次师徒两人只是站在井边,谁也没有往井下看。
      洪宴声在心中默数着时间,这一次比上一次要更久一些——婴蠹会向下挖洞,趋利避害,所以刚刚受了他一记重击,应是向更深处逃去了。
      不过那符咒上沾了尸灰,一定会找到它的。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震颤了一下,仿佛地龙翻身一样,短暂而剧烈地,周围的房屋都似乎跟着摇晃了一下。
      之前被婴蠹的呻吟声吵醒的蔺县百姓们似乎早就适应了夜半鬼哭,早在那些鬼手出现的时候,那些醒来的百姓便又纷纷睡下,悄无声息了。此时已是后半夜,想来大家实在疲累不堪,连地龙翻身都顾不得了。
      洪宴声方才使用的符咒叫做万钧,只那一张符咒上便带着万钧之力,那婴蠹方才受了火烧,又生受了这么一记重击,必不能像蔺县百姓那样再次安然入睡了。
      阿楚此时再次放出一丝阴灵,送入井口,片刻后,那婴蠹果然蠢蠢欲动起来,地动强烈起来,也不再是一次一次像撞击似的,而是频繁而细微地颤动起来。
      洪宴声握紧手中的长剑,对阿楚道:“注意些,它要出来了。”
      阿楚也早把自己的剑准备好了,她的剑虽比不上师父的那把,却是师父用十央和殷十六的枝干造的,比不得桃木厚重,用起来却胜在轻便,很顺手。
      大地的颤抖愈发剧烈,阿楚若不是紧挨着师父,几乎要脚软了。
      忽然,一声尖啸再次从井口窜出,紧接着,井口处的岩壁龟裂破碎,一个像毛虫的尾巴的银色东西从里面冒了出来,然后是圆滚滚的身体,地面被它巨硕的身体撑得裂开无数条裂缝。
      那东西圆滚滚肉墩墩,无手无脚,像一只橄榄形的银色水蛭,看不出头尾,没有触角也没有眼口鼻。五个人头在它也许能称之为背部的地方一字排开,仰面向天,都张着干瘪的眼睛,面目极尽痛苦之态。
      它朝天的一端也许能称之为头部,正努力地探测着阴灵飘来的方向,阿楚想到这个,顿时打了个寒噤,脚步也开始向师父身后挪。
      洪宴声觉察到了阿楚的不镇定,晓得她是怕,便闪身将她护住,仗剑向婴蠹刺去。他的剑是千年桃木的髓骨,极其坚硬,砍在婴蠹软乎乎的身体上却滑了出去,滑到那五个人头处,竟将第一个人头硬生生从它身上削了下来,然后剑身死死嵌在第二个人头的颈骨处,一时拔不出来。
      那人头已死去多日,居然一落地便成了灰。
      婴蠹吃痛,昂起的一端颤抖了一下,居然在顶端张开了一个口子,咆哮一声,低下来时,竟是一口獠牙。
      阿楚又唬了一跳,婴蠹见她似是怕了,竟向她而来。阿楚顿时尖叫一声,拔腿便要逃,脚下却是软了。
      “阿楚!”洪宴声拔不出剑,见她跌倒,便要舍剑跑来救她。
      但婴蠹身躯庞大,横在洪宴声与阿楚之间,向着阿楚,张口便咬。
      “洪笨蛋,你有剑!有剑还怕个鬼啊!”洪宴声急中生智,在远远的“山那边”喊道。
      剑?
      阿楚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对啊,手里有剑,还怕个鬼啊!
      阿楚握紧手中的剑,双膝跪地,看准时机,一剑捅穿了婴蠹上下颚,而后她用力将手里的剑一搅,那婴蠹竟疼得随着她的动作就地翻了一个身。
      “山那边”的洪宴声此时也将剑拔出,让过它翻身,对准它肚腹上的一处脸盆大小的凹陷处狠狠刺下!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啸,比当初萦绕在客栈里的哭声还要尖细高亢许多,阿楚忍不住地捂住耳朵,心里却在想:这下,蔺县的百姓是彻底睡不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婴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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