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之涧》火玲雅月

5、第四章

　　——人界•太行山脚下——

　　两年前，溪蓝的父亲在一次山石坍塌的事故中丢掉了性命，母亲悲痛欲绝，不久也染上了重病，无力再让小溪蓝四岁的弟弟河青上私塾，便将他送到几里以外一个城镇的某大户人家做工，现在家中就只剩下她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
　　母亲卧病在床，溪蓝每日清晨到溪流上游的河边去捕鱼，日中时再拿到市集上去卖，就这样努力维持着生活。
　　白衣青年发现自己今天不仅善心多多，连好奇心也大得出奇，从药店到溪蓝家的这一路上，他竟会对身边这孩子的事情如此感兴趣，简直是事无巨细地问了个遍。

　　“对不起……”溪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青年低头，望着停在他身侧的少女。
　　溪蓝低头盯着脚前一尺之地：“恩公替我出了地税，本应将所有的鱼赠予恩公的，可若是如此的话，娘的药费就……”
　　手掌触及之处，女孩的头发柔软顺滑。
　　“没关系。”真是个傻孩子啊……心里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自己也曾经被如此抚摸着，慰藉过。

　　溪蓝的家住在离集市有段距离的山坳里，可以说是依山傍水，只不过依的是座陡峭的断崖，傍的是条快要干涸的小溪罢了。
　　顺着溪蓝手指的方向，望见溪边有个简陋的小屋，光看外表就大致可以想见里面的惨象了，而且一定有着那种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的破旧顶棚。

　　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随后从内室传出人声：“蓝儿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是我！娘！”女孩应答，“今天鱼卖得慢，所以晚了点儿才回来。”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白衣青年，用眼神示意他坐到那边的椅子上。
　　将一直扛在肩上的鱼篓放到门旁，按照女孩的指示走到屋里的桌子旁坐下。
　　“娘，让您等久了，我马上就去烧饭！”说完就向门外走去。
　　见女孩一句话都没与自己说，青年可是坐不住了，于是跟出了门。

　　找到正在屋后面生火烧饭的女孩，刚想开口，却被锅里的东西惊呆了：“你们就吃这个？！”
　　正专心致志的溪蓝明显被吓了一跳，见来人是他，看了看锅里的菜根汤，并未觉得有异，冲青年点了点头。
　　“鱼呢？”青年有点着恼。这也没办法，他性子本就急噪，稍有不顺意就难以控制。
　　溪蓝低头添柴：“我马上为您做。您是要一条还是两条？其它的我会做成鱼干供您日后食用。”
　　青年越听越气，不说一句一个“您”字就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甚远，最气的是她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青年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说，将那鱼拿来烧熟，你和你娘也一起吃。”
　　溪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仍旧低着头：“那怎么行？那是您花银子买的，娘要是知道了会骂我的。再说，恩公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就是下辈子都还不起，现在又怎能再欠您的情呢？”
　　“你这个傻孩子呀……”蹲身用大手抚摸女孩的头发，就是对她生不起气来，因为这种单纯善良，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从自己身边消失了，“既然你认我这个恩公，那恩公的话，是不是应该听从呢？”若是三千年前的那个人，凭现在的他，是一定说服不了的，但这个十来岁的孩子，他还是可以轻松应付的。
　　溪蓝抬头看向青年，瞬间被震住了，被那暖如春阳的笑容。
　　幻化成人的三千年间，自己从未发自真心地笑过，这是第一次。本该展现给那个人的，可当时的自己只是个小东西而已。现在也不迟，在再次见到那人之前，先好好地练习一下。就是不知，这第一个微笑会不会有想象中的效果，若是起了反作用可不好。
　　刚犹豫着要不要收敛笑容时，却见女孩面容舒展，还了自己一个天使般的笑颜，眼中还隐约闪着微光，“嗯”着点了下头。
　　女孩跑向屋角的背影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曾见过如此景致。
　　“你是……”
　　溪蓝疑惑地停住脚，转身看向灶旁的青年：“恩公？”
　　“没，没什么……”摇摇头。
　　溪蓝不解地歪了下头，就又跑去房前取鱼了。

　　是又怎样？
　　不是又怎样？
　　一直以来只想着要找到她，却根本没想过真的见到她后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也知道，转世的人是不可能再带着前世的记忆的，况且还是好几世以前的记忆。
　　自己有能力让她恢复那时的记忆吗？
　　没有的话该如何？
　　有的话又该如何？
　　那若是她恢复了记忆又会怎么样呢？还能想以前那般对待自己吗？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已经今非昔比，再不是那个需要她呵护的小东西了。
　　那么，她会用什么样的表情看自己呢？对着自己这个异类，会是何种态度呢？

　　正因胡思乱想而食之无味之时，忽听里屋传来女孩的叫声：“娘！您……”
　　不加多想，从饭桌旁起身窜进内间，正见溪蓝搀扶着一位似是挣扎着要下床的妇人。
　　两人皆抬头看向男子，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
　　妇人先反应过来，双膝一屈，跪倒在地：“多谢恩人出手相救小女，小女不敬，竟拿了恩人您的鱼来做，真是……”
　　眼见着妇人声泪俱下，男子上前扶住：“鱼是我让古姑娘拿去做，怪不得她的，您快些起身，休要折煞在下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古妈妈，让她吃过了饭歇息下，男子这才随着溪蓝走到外屋。
　　“刚才的事，多谢恩公了。”溪蓝又是一礼。
　　“没什么。”虽然适才为了说服古妈妈心安理得地吃鱼费了不少工夫和口舌，但男子并不在意，“还有，叫我银雪就好。”
　　在刚才与古妈妈的对话中，男子称自己名叫“银雪”。
　　看了看眼前这一身雪白的男子，溪蓝觉得这个名字很合他：“是，银公子。”
　　呃……一阵憋气，第一次听到这么难听的称呼。
　　“叫‘银雪’就好。”掩饰住脸上的铁青，银雪灵君笑眯眯地看着溪蓝。
　　那笑容带着猫一般的狡黠，可惜因为室内昏暗，并没有被溪蓝注意到。
　　“可是……”溪蓝犹豫片刻，立时开朗道，“那么，‘银雪公子’，可以吗？”
　　顿了一顿，银雪灵君觉得这个称呼还不错，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么银雪公子也直接称呼我‘溪蓝’就好了！”虽然在家中独当一面，但毕竟只是十岁出头的女娃一个，自是不失其纯真可爱的本性。
　　银雪灵君被那笑慑住了，纯洁无垢，浑然天成。

作者有话说

　　再接再厉，继续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