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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拾金粒猝死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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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色正酣,雷州郊外,孤山深处,琴音轻响。
“呼——!”
一条黑影从檐角飞下,稳稳落在了那抚琴的若湮身侧,右手中紧紧抓着那个仙觥,另一只手却急急地扯下了脸上的黑巾,“三姐!”眉角的疤痕在月光下格外明显,合欢笑盈盈地瞧着若湮,“小珀子跟那个新知府可真呆,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到手了。”
若湮轻轻一按琴弦,琴音停了下来。微微抬起苍白的脸,若湮开了口,“把仙觥上的花纹摹下,还是送回去吧,反正姥姥要的也只是上面的花纹。”
“为何?”合欢惊讶地瞧着若湮,“若是朝廷因为丢了仙觥而怪罪这位新的知府,对我们来说,也是有利。”合欢说着,指尖轻轻划过琴弦,“姥姥不是说过,这个新知府不是善类,还叫三姐你故意接近于他,伺机下手除之吗?”忽然想到了什么,合欢奇怪地看着若湮,“对了,今日我不是专门叫人假扮了王员外迎亲,你明明是混进了府衙,怎会独自又回来了呢?”
没有回答她,若湮只是轻轻一叹,喃喃念了那八个字,“用心而活,但求无憾。”
“三姐?”合欢不明白若湮说的意思。
若湮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一抹笑意,“他会是一位好官,留着他比杀了他,对雷州百姓来说,要好太多了。”
“可是姥姥那边……”合欢忧然看着若湮,“天枢岛杀令一下,没有谁能不入黄泉的,三姐,你不要成为第二个二姐啊。”
“我的时日不多了。”轻轻说着,若湮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坦然,“这一次,我想用心去活这段时日,真正为自己做些什么。”
“三姐,你不会有事的!”合欢放下了手中的仙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姥姥说过的,只要我们找齐了这九个仙觥,她便出手救你。”
“这世上能救我的,只有那些海外神仙了。”若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抬手抚上了她眉角的伤痕,“服毒多年,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知道,今年的中秋,我怕是不能与众位姐妹相聚在天枢岛了。”
“三姐,你这样说话,我好怕。”合欢急急地摇头。
若湮轻轻一叹,“人总有一死的,不是吗?我自出生,便被算命先生断了个孤鸾之命,未及嫁娶之年,又偏偏得了怪病,只能靠毒活命,这一世,我有太多的不如意了。”
“三姐……”合欢忽然有些哽咽,抬起眼来,已是泪光盈盈,“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会加紧搜集剩下的那三个仙觥,我不会让你死的。”
“一月期限一到,不杀苏浣臣,我也是一死啊。”从容地一笑,若湮眸底却有些忧色,“这位新知府,可以躲过我的毒手,他日若是遇上了其他几位姐妹,不知道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三姐,你何苦为了这个不相干的人,违抗姥姥命令呢?”合欢紧紧一握若湮的手,“人要先想自己,先让自己活下来,才能去想别人啊。”
“我想让他活。”平静地开口,若湮笑得安慰,“甚至,我想要他陪我走完这一个月。”
“恐怕是不可能了。”合欢的声音一沉,“雷州城要不安宁了。”
若湮惑然看着她,“为何?”
“今日王员外洒出的那些金弹丸,其实是浸了七七四十九天毒液的金弹丸,凡是触摸者,一日之内,必会毒发。”合欢看着若湮摇了摇头,“姥姥近日飞鸽传书于我,说她卜卦得知三姐你行动有阻,叫我从中帮你,看来,姥姥果然是神机妙算。”
若湮慌然起身,“浸的是什么毒?”
“三姐,既然你不想杀苏浣臣,那他就由我来帮你杀。”合欢眸底闪过一抹凶色,“这毒即使你知道了,一样帮不了他。”
“为何姥姥一定要他死呢?”若湮凄然摇头。
“为何要他死,我不知道姥姥心里怎么想,但是——”合欢静静瞧着她的脸,“三姐,我只想要你活,我不想看见二姐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新来过,这世间男子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墨珀呢?”若湮忍不住开了口。
“三姐,你知道的,她与你我一样,是女子。”合欢低低一叹,“只是,或许她的心不在我身上。”
若湮看着突然悲凉的合欢,“没到最后,谁知道结果呢?你比我好太多了,至少你还有时日去等,而我……却没有那么多时日了。”目光落上了地上的仙觥,若湮俯身捡了起来,“不知道这个仙觥当中究竟藏了什么秘密,竟然让姥姥如此看重。”
“什么秘密我不稀罕知道,我只想我们姐妹几个今年中秋还能在天枢岛上把酒言欢。”合欢定定看着若湮的眼,“所以,苏浣臣,是非死不可!”
“七妹……”轻轻一唤,若湮却没有说想说的话,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呼——!”突然,一个衣袂振空之声响起。
“谁?”合欢急声一喝。
若湮摇了摇头,“除了小珀子,谁敢在这个时候独闯我这儿?”小珀子,你若是听见了方才我与合欢说的那些,一定要回去好好劝走苏浣臣,要他万万不可再在雷州停留啊。
“她?”合欢忍不住心底的欢喜,四处看了看,哪里有小珀子的踪迹?
“小珀子并非天枢岛中人,却知道那么多天枢岛之事,迟早有一天,姥姥也会对她动手。七妹,到时候,你又当如何抉择呢?”轻轻开口,若湮说得淡然,却宛若一击重拳,狠狠砸中了合欢的心。
小珀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飞快地朝着雷州城奔去——书呆子啊书呆子,你究竟是惹到了谁?竟然连天枢岛姥姥都惊动了!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终于将火扑灭,整个府衙已是一片焦瓦。
“大人,这府衙……”衙役们纷纷瞧着这个新来的知府,也算是祸不单行了,如今丢了贡品,又烧了府衙,该怎生是好?
卷了卷袖子,浣臣却淡淡地一笑,“大家别发呆,来,我们先把府衙清理一下,等会儿去找几个泥瓦匠来,重新上了瓦,府衙便没事了。”
“那贡品怎么办?”满脸的愁容,衙役们忍不住一声长叹。
“放心,等府衙换上了新瓦,我便起笔奏章,回禀京师贡品被盗之事。”转头对着身后的衙役们轻轻一笑,浣臣坦然道,“既然是雷州丢的贡品,自然是我这个知府失职,怪不得你们,放心,我会一力承担此事。”
“公子……”觉得有些委屈,琉儿满脸焦灰地瞧着浣臣,“都是那个飞盗不好,竟然还找同伙!”
“是我疏忽了,与其怪别人,不如先怪自己。”浣臣拍了拍琉儿的肩膀,“来,趁我还是知府之时,得快些把府衙修好,否则,下个知府来了,定然会笑话我这知府。”叔叔,是我没用,不过,我们叔侄两个,相信不用多久,便可以在大牢相见,也算是一件团圆乐事吧。
“大人,我们来帮你。”衙役们纷纷卷起了袖子,与浣臣一同整理焦瓦。
“公子,我也来。”匆匆一笑,琉儿也开始帮手。
“好啊。”浣臣眼中的笑意深深,即便是大难将至,却依旧如此坦然,着实让此刻远处的小珀子微微吃惊。
书呆子,看来你正如三姑娘所说的,会是个好官,这个世上的好官已经很少了,我小珀子怎会让你就这样死了呢?我要你安然留在雷州,为雷州百姓好好谋福,不管天枢岛那边后面又派了哪位姑娘来,我小珀子这一次管定了你的闲事!
“大人,不好了!雷州闹瘟疫了!”一名衙役从府衙之外急匆匆地奔了进来,“一夜之间,死了好多好多人!”
“什么?”浣臣一惊,停下了手,“瘟疫?”
“公……子……”琉儿只觉得眼前的浣臣一片模糊,手才搭上浣臣的肩,一口腥味便冲上了喉咙,张口便吐出了一口血。
“琉儿!”浣臣慌然扶住了琉儿的身子,那名衙役却惊然大叫,“大人,快些放开她,方才我瞧见那户人家,便是这样扶着那个吐血之人,马上自己也吐了血!”
一句话说出,众人大惊,纷纷避让开来。
“留些人继续整理府衙。”浣臣慌然托住琉儿的身子,瞧向身边最近的那几个衙役,“你们几个,速速去把雷州的大夫都请来!”
“是,大人!”衙役们匆匆四散,各自做各自的事去。
“琉儿,你撑住啊。”浣臣忧心地抬手掩住了她的唇,“你可不能再吐血了,忍住了,大夫马上就来了,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公……子……琉儿……琉儿怕是不成了……”
“不要说了,撑住,听到没有?琉儿,一定要撑住!”
琉儿忽然靠在了浣臣怀中,一动不动。浣臣身子一震,颤然伸手一探她的鼻息,还有那么一丝似有若无地喘息着。忍住了眼底的泪,浣臣急然将她扶入了房中。
这场瘟疫来得实在是太快,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小心地放下了琉儿,浣臣的心一片混乱,叔叔入牢,贡品失窃,府衙失火,如今,还有个雷州瘟疫,一件又一件的祸事接连而来,究竟该从哪里入手?
“书呆子,大夫救不了她的。”不知何时,小珀子已正色立在了身后。
“你知道什么,是不是?”浣臣焦急地问出了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珀子伸出手去,在琉儿心口附近几个大穴按了一下,“我如今封住了她的心脉,一时间,毒液不会攻心,若是在三日之内,能寻到解药,她还能活。”
“毒?”浣臣惊然瞧着小珀子,“你是说,琉儿是中毒了?”
“不错,这次的雷州瘟疫,其实都是中毒了。”小珀子点了点头,曾经那些玩世不恭的笑意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如今,我们要先弄明白,这毒究竟是什么毒,方才好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