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心》月小娄

2、鸢心（2）

　　汩汩的血流染红了天地。

　　风莲风逸只是在那儿抽出了一阵，便归于沉静，他们甚至来不及合眼。

　　天边有几只远去的孤雁发出声声哀鸣，那是风家兄弟圈养的宠物，偶尔也会用作信使，此去恐怕将引来更多的追兵。

　　燕秋吟反手收剑，动作干净利落有如行云流水。她知道自己总共受了六处伤，最严重的当属左下腹那道宽七寸深四寸的刀伤。定然是疼的，但她却不甚在意的捂了捂，然后侧过身子朝鸢心所在的方向看去。

　　鸢心恰也在此时转眸。

　　一时间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谁都没有开口，只待对方先道。

　　秋风簌簌，吹动她们水色的宫装纱裙，及膝长发随风飞舞。两个同样美丽的女子，此时却是心思各异。

　　“公主。”片刻的沉寂后，燕秋吟率先打破僵局，她低唤一声，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支支吾吾道：“其实我……我是……”毕竟她曾是燕王安插在楚国王室的一颗棋子，现在身份暴露了，公主还愿意跟她走吗？

　　燕秋吟暗中握了握拳，目光灼灼的看着鸢心。她知道自己必须亲口说出那番思量已久的话，即便从此失去了公主或太子的信任，至少她为自己争取过。

　　只是为何当她真要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竟又不敢对上公主的眸子？

　　燕秋吟泄气般的垂了臻首，一字刘海挡住她的视线，“我……其实我并不姓燕，‘燕’字仅是我用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过去的一个符号。”燕秋吟顿了顿，再度开口时稍显艰涩，“鸢心公主，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了，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大燕国的承恩郡主，慕容秋。”

　　方才还是极好的天色，此时慢慢阴沉下来，就如临危之际，身边最信任的人却转眼成仇。

　　鸢心强忍着悲哀，仿若不经意的看了看天，“秋，你看，山中气候多变，这是不是就叫天有不测风云？”

　　“公主。”燕秋吟怔了怔，聪明如她岂会听不出鸢心的一语双关？可是她不敢抬头向鸢心大声辩驳，因为无论什么样的原因都无法改变她曾帮着燕王一同摧毁楚国的事实。下颚微颤，燕秋吟哽声道：“当日我并非自愿入楚，而是燕王……”

　　“这便够了。”鸢心淡然的看着燕秋吟，直到她也慢慢抬头望着她，才勉强自己勾了勾唇，尽量平和道：“我只需知道当年你并非自愿入楚，今日亦未与人联手伤我，这便够了，至于其他的，我不想知道，你也不用多做解释，待日后见到了皇兄，你亲自向他解释即可。”

　　“公主……”

　　鸢心笑了笑，“皇兄从不曾置我于险地，所以今日他将我的安危托付与你，我便毫不犹豫的随你走了出来。秋，你会依约将我送回他的身边，对吗？”

　　燕秋吟显然有些吃惊，但她只是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公主终是信任她的；原来，只消一个眼神、一句辩白，就可以令公主随她远走。

　　那么，此前因叛国而残留心底的最后一丝愧疚也不复存在了。

　　“公主……燕秋吟何德何能？竟让您……”

　　鸢心瞧出她的心思，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打断她道：“傻丫头，我们走吧。”

　　“嗯。”抹去即将溢出眼眶的泪，燕秋吟暗自发誓，她一定要设法保护公主的周全，即便不是为了允诺那人的事，也要为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轻点足尖，燕秋吟一个起落飞至鸢心身旁，然后拉过鸢心的腕子，径自在前方开路。

　　×××

　　山中气候诸多变化，鸢心她们才走出不到三刻钟的路程，已是狂风大作。

　　方才他们一行数人逃离楚国皇宫时，大队燕兵尾随于后，太子姜之门课陆离果断进言：“不如兵分两路。”是以燕秋吟临危受命，被太子姜委以重任，令其沿途护送公主鸢心，不容有失。若此番能够顺利脱险，他日亦可凭公主手中的王族印记与太子等人会和于赵国。

　　忆及此处，燕秋吟不禁眉头舒展，松了口气。既然燕军没有分成两路，而是尽数追上了她们，那也就是说太子姜此时定是一切安好，顺利逃脱了吧。

　　“秋……”

　　耳边传来鸢心的低唤，燕秋吟蓦地回神，随即停下脚步，转身问道：“公主何事？”

　　“我们必须先找个地方为你止血，你伤的不轻。”鸢心看了看燕秋吟苍白的面容，不容置疑的下达命令。在她看来既然此时已经远离了方才的交战之地，那么只要藏身得当，燕军绝不会轻易抓住她们。

　　燕秋吟则不然。

　　她答应过那人会将鸢心安全送回他的身边，所以她不能赌，也不敢赌，她需要的是公主的绝对安全，而非她自己的个人安危。

　　“公主，燕国此番死了二员大将，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不消多时他们就会顺着气息追上我们，而且……而且我现在有伤在身，倘若少时追来的燕兵人数众多，恐怕……”

　　鸢心却道：“若你不幸死在途中，我同样跑不了。如何，你想清楚了吗？”她的话并非无情，而是实理，所以燕秋吟无法辩驳。

　　公主自幼不辨方向，若没有她的陪同，只怕不被燕军捉住，也会困死在这林中。燕秋吟扬起已失血色的脸，抬头看了看愈发暗沉的天际。

　　山雨欲来。

　　她对自己说：不能再耽搁了！

　　却对鸢心道：“好吧，就依公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