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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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良王二十有三，容貌风华，俱是百里挑一，当世无双。
这一年，上京的春天来的特别早。
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入母。良王虽非先皇所出，到底也是那一脉早故的远亲皇族里十世单传的嫡子。君王与国母商量后，有了打算，次日一纸皇榜昭告天下，要为已值适婚年龄的皇弟选妃。一时间举国女子皆疯狂，争相来到王府之前舒展腰肢卖弄风情……上京的春意，愈发浓厚了。
听说王府门前的路第十五次翻修时，我终于有些沉不住气。
我叫住了一个掌事的太监，他正指挥众人将一卷卷从各地搜集筛选来美女图搬到马车上，送至宫外的良王府邸。“把这幅图卷一并带去，亲自交予良王手上，回头自有犒赏……切记切记，不得擅自打开，否则诛无赦！”我恩威并施一番，之后便回到寝宫，静待音讯。
那卷上是个带些英气的女子，虽称不上极美，笑眼弯弯，梨涡浅浅，兼之水罗宽袖，玉钗云鬓，倒也算得清秀佳人一枚。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的，我搬了竹椅来到闲庭前枯坐。
天上有云飘过，一朵，两朵，三朵……
人间白驹过隙，一日，两日，三日……
半月已过，依旧无果。
我站起身，掸了掸袍上的蛛网积灰，决定亲自去王府走一遭。
当然，不是以太子的身份驾临，而是乔装改扮，微服私访，偷偷地……潜入。
我进府时小心避过了几个犹在高墙外呵欠连天守株待兔的女子，觅得一处清静角落，纵身一跃，来到墙内。这一身繁复衣物果真累赘，我落地时踉跄几步，很快稳住身形，向前庭走去。
恰值深夜，书房灯火通明，皇叔正对着案上一卷画像敛眉深思。那画像的裱饰非比寻常，是而我一眼便认出，正是那日自己托人捎带去的那一卷。
皇叔身姿依旧如记忆里那般挺拔修长，但又好似较记忆里略微清减了些，从临窗而立的角度望去，只着素白中衣的侧影显得有些单薄。烛火的暖黄光亮打在美好的容颜上，照往日所见，竟添一种说不出的柔和风致，分外动人。
我推门而入，轻唤一声，心跳如鼓。
这般情形竟像极了怀春少女幽会情郎，二人伙同私奔。只可惜，且不论那人实非情郎，便是我这个怀春少女，也只算得上是半个少女，非男非女，不男不女，亦男亦女……
他迅速收拢画卷，讶然回首，眉间凝着一股冷肃的警觉。待看清我时，面色变得有些怪异，原本绚丽的桃花眸沉成一片乌黑，深不见底。
此刻，我青衣罗裙，略施粉黛，模样装扮正与方才那卷上所画之人，一般无二。
堂堂太子，一国储君，深夜换作女装来到单身男子的府内，居心可疑动机未明……
果然皇叔盯我许久，淡淡送我两个字。胡闹。
隔一会，又送我二字。难看。
刹那间，我听见有什么东西发出碎裂的声音……我知道，是我那原本如铜豌豆般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颗芳心。他怎知，我这一生也只敢鼓起勇气胡闹这一回了……罢罢罢，我在心下安慰自己，皇叔要选他的妃成他的婚，与我何干，木兰还是继续老老实实做回她的男儿身吧！
失望归失望，该有的礼数不能失。我垂头讷讷道：“侄儿知错了，这便回宫去反省。”
皇叔瞥我一眼，不甚赞同道：“这副样子还想走到哪去，今晚便在府内住下吧。”
沉吟片刻，又道：“你这模样让府中之人见了也不好，今晚便在这书房内，与我同榻将就一晚，明日我叫人送来衣物，你换上后便可离开。”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书房左侧设有一榻，应是以备白日困乏时小憩而用的。只是那床榻稍显紧窄，一人睡尚可，若是两人同榻，只怕真要贴身抵足而眠……思及这一层，心内却并无半分反感，倒是有些莫名期待。
我假意推辞道：“皇侄睡姿不雅，唯恐冒犯皇叔……”
“无妨，你若是一只手碰到我，我便砍去你一只手，若是两只，便砍去一双，脚也是一样，哪里碰到，就砍去哪里。”他说这话时，神情恹恹，说完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我。
这人性情喜怒不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
我清楚记得，十三岁那年，在北苑里，他也曾这般威胁过我。
那夜，却是他第一次对我笑。
……
还在恍神间，皇叔已取了块在铜盆中浸过水的帕子，将我拉过去按坐在榻上，为我细细擦拭起面上涂抹的脂粉。
我张张嘴，在他颇具威胁的注视下，到底没说出一句话来，两颊却慢慢烫热起来，许是方才在外面着了凉，许是皇叔的动作有些用力……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停手，冷冷望着我，说：“记住，你今天的样子，决不许被别人看去，知道么？”
我点头如啄米。皇叔这才露出些满意神色，轻轻勾动唇角，说：“睡吧。”径自合衣倒在榻上。
我直挺挺躺在内侧，望着背我而眠的男人，心中惴惴。想到他方才的威胁，四肢便如壁虎般紧贴着墙壁，不敢妄动，本以为会一夜无眠。临近天明时，抵不住困倦，竟不知不觉松下紧绷的神经，浅酣入梦。
梦中，皇叔抚着我披散在枕边的青丝，桃花眸中泛起一片潋滟柔波，轻声道，琅珰琅珰，应当拿你……如何是好……
【2】
第二日上朝，再见到皇叔时，我心中便有三分羞赧，七分惶然。
羞赧只为那一夜共枕无梦，惶然却是担心不知自己熟睡时有无逾矩的举动，要知我自幼睡相欠佳，对着皇叔说的话句句皆属实，并不曾作假。而皇叔看似轻描淡写的所言，就更不会只是玩笑说说。
所以深知这点的我，那羞赧便被惶然挤兑的只剩三分了。
这一日，父皇遍阅奏本，与众臣议事完毕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即时宣布退朝。
时值我窝在角落里，刚好打着今天入朝以来的第一十五个哈欠。稍觉失望之际，忽听父皇朗声道：“皇弟选妃之事可有起色，听闻你府内美女图卷早已堆积如山库不能容，你心中可是已有了中意的人选？”
父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刹那便将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尽数汇集于良王一身。
我跟随众人望向那人无波无澜的侧脸，眼窝有些酸涩，迟迟不愿去想心中那份绞痛因何而来。
选妃一事拖了数月，到了今日已是刻不容缓。我再是如何扮龟作甲鱼，也逃避不了皇叔早晚都要成家的事实。
一想到皇叔这样谪仙似人物会跟别的那些个娇媚女子痴缠在一块儿，日日举案齐眉，夜夜鱼水之欢，一个不小心再来个携手百年……我的手脚便渐渐在这足以让人发狂的想象中一寸寸冷下去。
只因那女子，非我。
朝堂之外还是暖春依旧，或有婉转莺啼声声不止，我却恍若赤膊置身于上京之冬的冰天雪地里。
寒意彻骨，肺腑麻木。
正当我在这厢抱着我的伤感泪眼滂沱，良王已踏着徐徐的步子出列。虽行为低调，敛眼垂目，举手投足间，周身光华俨然不可挡。
我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擦亮双眼以正视听，观他用一派宠辱不惊的口气缓缓道：“谢皇兄关心，臣弟心中有愧，愧不敢当。”
“哦？依皇弟所言，此愧从何说起？”父皇有些愕然。
“臣弟有一怪癖，久不能愈。原本顾虑皇家颜面，不愿于人前提起。既然皇兄今日问起，臣弟也只好据实以告，不敢隐瞒圣听。”良王微垂着头，额前碎发覆眼，想必纵使端坐在大殿之上那人也无法看清他此刻面上的表情，“其实臣弟……不好女色。”
满朝一片哗然中，唯有一呆若木鸡者，便是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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