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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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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湛白的梨花香遍枝头间,早间瑞儿捧着新熬的梨花羹忙着步进安福宫,心想着长公主怕是已经起了吧,这新熬的梨花羹一直是公主的心头好,可别凉了。
进了寝殿看见瑞白衣衫的身影已经端坐在梳妆台前,一头墨黑的发丝倾斜,青白的手指执起红木梳拢过发丝轻轻的梳理。
瑞儿放轻动作放下手中的端盘,“长公主,昨夜采的新开的梨花熬得羹,还热着呢,公主梳洗完就用吧。”
多年来长公主的习惯未改,这头发只有一人碰得。
“瑞儿,把那件绢紫服取来,替本宫更衣”。清冷的嗓音夹着几分嘶哑,转过身的脸苍白的脸色,乌黑的眉梢,琥珀色的瞳孔泛着莹光,只是眼角的皱纹已深,不再是韶华少女,却多了份淡然沉静。
“是,长公主。”瑞儿忙应声去找来那套绢紫的华服。
展开的衣服,中绣着金色的凤鸟和考究的滚边,显示着天家贵胄的身份,层层穿上,仿若盛开的大片紫色蔷薇花。
瑞儿执起墨条将她远如山黛的眉色加深,浅红色的唇纸一抿,显现出完美的唇形,铜镜中的女子远非绝色,却清冷艳丽,特别是一双眼有着说不明的力量。
“长公主今日盛装,可是有客人要来”。瑞儿笑着把梨花羹端来,还好是温热的。
“崔白今日进宫,必定会来。”执起玉勺盛一口进嘴中“瑞儿,这梨花羹今日甜过了。”
福康长公主蹙了蹙眉轻声说道。
“奴婢该死,奴婢端下去重做,请长公主责罚。”瑞儿慌着跪下。
“不必了,起来吧,你去收拾收拾吧,本宫看会书卷。”说着起身进了偏殿。
瑞儿叹一口气收拾了桌上的梨花羹,长公主性格乖张古怪,安福宫上下内侍只有她一个,以前的侍婢多是被降至浣衣局甚至杖死,主子跟前伺候必须多一百个心眼,否则不知何时这脑袋就得搬家。
至午时,安福宫四面槐树林立,日光被遮挡住大半,院中树影憧憧却异常阴凉。
福康长公主躺在藤椅上,侧肘撑着头,贯注精神的看着手中的书卷,远处的大门出现一个灰色衣衫的身影,渐渐的走近,眉目俊朗,正是名满大宋的画家崔白。
“臣崔白,参见福康长公主。”崔白将手中的画卷放在藤椅旁的石台上,恭敬一礼。
“起身罢,子西,你已然偿了当日翰林院的誓言。”福康长公主放下书卷,起身灿然一笑。
“是,子西未忘当年的誓言,谢公主关心。”崔白直起身,拿起一旁的画卷,慢声说道。
随着公主步入大殿,想必是撤掉了一切金碧辉煌的布置,这肃然冷清的大殿丝毫不像大宋第一公主,封号陈国长公主的宫殿。
“长公主,这安福宫为何这般冷清…”崔白问出一声后骤然失声,他已然明白了,这满宫的荒凉只为一人而已。
瑞儿已奉上茶,悄然退下。
“子西,他,还好么。”福康长公主饮了一口茶,尽量低沉的语调却掩饰不住满满的兴奋之情。
“长公主,子西这有一幅画赠于公主,还有,一封故人的信。”崔白的手婆娑着案上的画卷,微微发黄的宣纸。
“快呈上来”。福康长公主的眼眸间燃起一团火焰,身子微微的颤抖。
崔白应声呈上那副画卷,慢慢的展开,上画着一只喜鹊鹊停在枝头,作势向地上的回首的野兔鸣嚎,后面展翅而来的白鹊也俯身向枝头的喜鹊鸣叫向野兔示威。三只相神态呼应,栩栩如生,笔迹刚硬利如铁丝,画风苍劲。
福康长公主手执着画卷,泪眼朦胧一片。“子西的画,我甚是喜欢。”这是只有他们三人明白的画,这番神态情态,仿若心声。
“长公主,这封是怀吉的信。”崔白自怀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呈给长公主。
颤抖的手展开信纸,信上所书,只有一行字。
倾尽一生惟愿卿安好。梁怀吉。
福康长公主青白的手指紧紧的捏住信纸,不是尊称,不是名号,不是乳名,这一字“卿”只为她一人,她不再是他的公主,她只是一个女人,是他心里的女人。
“他…还好么?”这个问了无数遍也不倦的问题,睫毛上的泪无声的滴落,滑在唇边,滑进口里,尽是无边的酸涩。
“他很好,希望长公主也能安好,崔白别无所求,也请求长公主善待自己。”崔白猛然跪下,俯首道。
“子西,我这一生系在他的身上,纵然是命,也已分不开了。”福康长公主恍如老了几岁,眼角的皱纹愈深,声音也愈发暗哑。
“你退下吧,本宫累了。”福康长公主握着画卷,走近层层幔帘遮住的内寝。
看着幽深的紫色背影,崔白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转身碰上刚端着药进来的瑞儿,闻着碗里刺鼻的汤药味,崔白皱着眉问道“长公主饮的药么医什么的这般刺鼻”。
“这是太医开的医心的药,长公主经常心中绞痛,必须每日服下一碗这药。”瑞儿轻声回答着。
“哦,快端进去吧,好生侍候长公主。”崔白淡然的笑笑,舒展了眉心。
“是,崔大人这是要走么,奴婢送您。”瑞儿打量着崔白,好一个一表人才的崔画师。
“不必了,你去服侍长公主喝药吧。”崔白大步的踏出了安福宫。
瑞儿思度了半晌,端着药进了内寝。
床上的人影长久的凝视着平铺的画卷,瑞儿自小没读过书,看不出这画中的门道,只是长公主的神色为何这般哀伤。
“出去吧,没有吩咐不要进来。”轻轻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是,奴婢退下。”瑞儿斜睨一眼忙屈身退下。
跟丽婕妤宫里的翠儿在后院谈心出来,已是夜色落下,翠儿在丽婕妤的宫里常常挨罚,浑身青紫,瑞儿不禁联想到自己,还是颇为幸运的。只是这会天色,长公主还没用膳,一会吩咐御膳厨做几味长公主爱吃的菜色才行。
空荡的大殿蜡烛都未点燃,内寝也没有光亮,瑞儿拿着火折子点燃大殿的烛火。
“长公主,该用膳了。”瑞儿站在内寝外,搁着幔帘看见公主似是还伏在床上。
没有回应也未动身,瑞儿心中升起一丝慌乱,顾不得更多掀起幔帘闯了进去。
床上的人静静的躺着,垂下的手腕捏着那幅画卷,眼睛闭合,眼角的泪痕未干,嘴唇一片青紫。
瑞儿噗通跪在床片,颤抖的手摸上长公主的手腕,已经冰冷的手腕。
“长公主。。。”大颗的眼泪应声而落,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整个安福宫,大殿的烛火晃着晃着,灭了。
熙宁三年,福康长公主薨,年三十三。宋徽宗加周、陈国,改封庄孝明懿大长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