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录》西桥先生

12、第十一章

　　[十一]

　　这场雨连连绵绵地下了几个昼夜。

　　颜殁、卿月、小亦三人穿过铁围寨后，每日白日行走，入夜之前便寻得人家借宿。

　　一路上颜殁想着那日里唐家人所唤的那一句“少主人”，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小亦的行踪，脸上颇有忧虑之色。小亦也每夜望着唐家堡方向凝视许久，眼神像是一根针，扎向那匍匐在夜幕之中的野兽。卿月因为没有听到那一句，乐得清闲，一路指指点点，倒似一个游玩至此的旅人。三人走走停停，这一夜，来到了唐家堡外唐家村口一户杨姓卖酒人家暂住。

　　晚酒过后，小亦负手来到窗前，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小雨发呆。颜殁双手拢袖，散气入双脚，感受着四周气息的变化，以防来敌，一双眼倒是紧紧锁住了小亦的身影。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一日铁围寨一役之后，三人再也没遇上任何阻拦，一路平安到了唐家村。只这平安，平安得令人心空。

　　卿月百无聊赖，知晓有颜殁在旁，也放下心来，与杨老头拉起了家常。杨老头已近花甲之年，膝下无子，孤零零一人，一来二去，便将卿月当作了亲生闺女一般，要认卿月做女儿。卿月转了转眼珠，俏皮道：“那我不得叫你爹爹？不成不成，还是叫叔吧，杨叔你又不老。”一句话逗得杨老头哈哈直笑。

　　“杨叔，这里是唐家村，听说这里每家每户都姓唐。”卿月颇有兴致地问道，“那为什么叔你姓杨呢？”

　　“其实我是入赘过来的，”杨老头点了一管水烟，吸得吧嗒直响，“我本是江南人。那一年，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打听之下知道是唐家的人，便舍了家当跑到这里来落了户。唐家人恼她带外姓人进村，便将我们逐出了唐家村，我们也只得在村口安下家。”

　　“那…她呢？”卿月斟酌了半天语句，最后只得如此问道。

　　杨老头听得卿月问话，愣了愣神，良久方道：“她身子骨一直虚弱，所以我和她一直没有儿女。在十九年前，我在从外地赶工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场你们所说的那种江湖仇杀。我没有什么功夫，当下也别无他想，远远地便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那场厮杀现在我想起来都仍然后怕，人人都好似不要命一般地奋力出剑下刀，到最后也分不清谁是谁了，只能看见漫天的刀光剑光和血光。”

　　卿月笑了笑，在江湖走得久了，这些事情也看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惊奇的。

　　杨老头狠狠吸了一口，续道：“后来，我足足躲了两天。等到胜的一方远去之后，才敢从藏身处爬出来，两条腿有一段时间不能动弹。休息一会儿之后，我起身准备回家，却在旁边一片竹影瞥见一个瑟瑟的小身影，原来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想来是另一方早防着在此间会出事，事先教他藏好了的。我把那孩子引出来，问他话语，他也不答，只是一个劲愣愣地盯着人。我想应该是被吓傻了，看他可怜，便把他带回了家，跟我妻子说了。妻子看这孩子的可怜样，再加上我们没有育下一儿半女，便把这孩子当成了亲生骨肉养了两年。我们把满腔心血都放在了这孩子身上，可谁知道这孩子两年之后的一个早晨不见了，过往的行人都说是被狼叼走了，我妻子受此打击，当天夜里便去了，所以这些年也就剩我一人在这儿，卖点残酒，抽点残烟，度此残生了。”

　　颜殁本凝神静气防着周围，听了杨老头的故事，起了好奇心：“十九年前？是在什么地方？”

　　杨老头皱了皱眉想了想：“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小眉山一带。”

　　“小眉山啊…”颜殁咂摸了几次这个地名，像是想起了一些模糊的什么，偏又不太清楚，又问道：“那杨叔你认得当时那两方是谁和谁么？”

　　“喂，颜小殁！”卿月一捅颜殁，瞪着眼睛道，“谁让你叫杨叔了？”

　　“你都叫杨叔了，我不跟着叫杨叔，那叫什么？”颜殁嘿嘿两声，忽而正色对老杨头道，“还记得么？”

　　“叫吧，没事儿。”老杨头爽朗一笑，答道，“我虽然不会什么功夫，但是在唐家村待得久了，一些眼力还是有的，记得当日下了很大的雨，淋得我一身湿透，又不敢动弹，所以落下了病根，现在阴天下雨时膝盖都会疼个不停。每次一疼，我都会想起那一天，所以我永远记得，当时胜的一方身上衣衫或赤或紫，或黄或蓝，不一而同。而败的一方全是火一般着赤红。”

　　“赤红？”颜殁若有似无地往小亦瞟了一眼，面前这人不就是一身赤么？难不成当年中伏的是公门中人？

　　小亦虽背对几人，但也是留意听着杨老头的话语，当此也察觉到了颜殁的眼神，回身笑道，“十九年前，颜殁兄不是怀疑还未出生的我吧？”

　　颜殁一笑不语，卿月问颜殁：“你想出来是谁了么？”

　　“我想我应该知道了。”颜殁点点头，轻轻念出了一句话，“七彩虹，蜀山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