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猜》子楚口牛

7、流水

　　“如此，就是你说的好主意？”少主指着悬挂在门上，那晃晃荡荡的的水壶，问书岚。
　　书岚不免得意：“是啊，少主，就像这样，他一进门，这个水壶里的水就会整个扣在他脑袋上，把他浇一个透心凉……哈哈……”说着，书岚想起杜缜到时候的狼狈，不免窃笑。
　　少主好容易克制住了“那是你。”这三个字，道：“书岚，他和一般人不一样，杜家的人都经过很好的训练。这种小动作很容易……”
　　话未说完，屋外的脚步声响起，这个时候，很明显，是杜缜来了。
　　书岚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双眼冒光。
　　少主叹了口气，并没有阻止，说到底，如果可能，他是不介意给杜缜一点难看的。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
　　顶上的水壶位置被震动了一下，晃晃荡荡的摇了一摇，左扭右扭，似乎别扭的不愿意落下来。
　　书岚脸色变得很难看，别说别人，就是他自己，这种情况也肯定躲得开了。
　　杜缜听见了脑袋顶上的响动，抬头，一眼就看见了顶上的水壶。
　　这一回，连少主都觉得尴尬——不但捉弄人被人当场发现，而且过程还这么滑稽——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刚发出了一个音节，突然戛然而止。
　　杜缜微微一笑，猛地一推身边的大门，哗啦一声，整个水壶倾覆，一整瓶冷水劈头盖脸的浇在他头上。
　　他就这么抬着头，看着冷水从天而降，落到他的都上，身上，甚至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闭上眼。
　　杜缜站在那里，湿淋淋的，水流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一滴滴落在地上，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响，如同小小的溪流。尽管他的衣服因此湿透，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头发也湿哒哒的垂了下来，但是他静静地站着，眼神清澈见底，神色平静的像个刚睡醒的孩子，如此，丝毫不觉得狼狈。
　　书岚与他的目光一对，打了个冷战，叫道：“你怎么不躲开？”
　　杜缜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对着少主就端正跪了下去，重重叩首道：“奴才谢主子恩典。”

　　少主歪着头看着他，抱着臂道：“有意思，因为是我放的，所以你不但不躲，还要完整的承受下来，是么？”
　　杜缜再次磕头道：“无论雷霆雨露，都是主子的恩典，奴才是主子的奴才，自然该当全部承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完全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并没有刻意表忠心或者邀宠的意思，只是说出一个事实而已。
　　少主静了一静，道：“这是你们杜家的教训？”
　　杜缜道：“是奴才服侍主子的信念。”
　　少主冷着脸站起来，道：“也就是说，刚才不管掉下来的是冷水，还是钢刀，你都不会躲开？”
　　杜缜重重叩首，道：“若是主子赐死，那是奴才的荣幸。”
　　少主突然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水杯，就要冲他扔过去，终于还是忍住了，盯着他道：“胡说八道，当初为了活命，是谁哭着闹着求我，这个时候倒给我玩视死如归这一套把戏了，你哄哪一个？”
　　杜缜轻声道：“奴才并不怕死，从奴才活着的第一天，就是准备着为您而死。”他的声音，虽然极轻，但是坚定之极，“但是奴才害怕，害怕连死在主子手中都没有机会，那么奴才有生以来，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那么奴才就不是死去，而是从来没有在世上活过。”
　　少主静静地听着，淡淡道：“好一个没有活过，你们杜家的人，总是能把话说的很漂亮。”
　　杜缜自失的一笑，道：“杜家的人……奴才的兄长，杜绎，五年前跟随大少爷做亲随，一年前被绑在思慕园的花楼上，活活鞭死，整个过程进行了三日三夜，我们这些做弟弟的，都曾经去观刑。那个时候，奴才就已经有了，随时随地，以任何方式死在主人手上的觉悟。”
　　少主微微皱眉，这件事他曾经听过，那时候他已经搬进了思秦园，不理会外事，只知道大哥似乎重刑处死了一个奴才，但是也没有特别在意，毕竟这种事在权贵之家不算什么，但是以这种方法处死自己的亲随——“他，为什么？叛主了么？”在他看来，如果不喜欢，当初就不要收下，既然收下，而且过了四年的时间，除非背叛，否则不应该处以如此的刑罚。
　　杜缜心中一痛，面上却依然平静，道：“奴才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不过奴才知道他并没有背叛主人。根据协议，如果杜家出了叛徒，那么最底线，所有叛徒的直系亲属全部处死。奴才是杜绎的亲弟弟，却还能活着伺候主人，想必他没有背叛吧。”
　　停了一停，杜缜重重的磕下头去，道：“如果主子有任何的不喜欢，尽可用任何刑罚处置奴才，直到奴才死去。到时候，还会有新人送来，主子尽可慢慢挑选，直到您满意为止。在主子没有处死奴才之前，在您身边服侍一天，都是奴才的福气。”说完，再拜下去，额头深深地埋在地上，静默无言。
　　少主深深地看着他，疑惑却是一阵阵的泛上心头，几天，才几天而已，杜缜几乎让他认不出来了。他心中的杜缜，总是那副小心翼翼的，委委屈屈的，被一点点小好处哄得满面笑容，遇到了难处，只能伏在地上低低的哭着，问“为什么”的小孩子。虽然很可怜，但少主不是那么心软的人，这种小泪包，他不喜欢。
　　然而几日不见，杜缜竟然变得如此坚硬，虽然依旧服帖，但在一层薄薄的柔软皮肤下，冷冽的锋芒已经隐约可见，他不再那么圆润柔和，而是棱角峥嵘起来。
　　是什么这么迅速的改变了他？或者说，是什么融化了他外面那一层新雪，露出了里面的坚冰？
　　这一刻，少主才真正的正眼看着他。
　　气氛静默着，还是少主打破了他，“听说杜家的人，家教都很好，懂得文墨？”
　　杜缜磕头道：“奴才懂得几个字。”
　　少主道：“你去书房伺候吧，我缺一个磨墨的童子。”
　　杜缜叩首应是，跪安，缓缓的退了出去。
　　书岚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脸色不自觉地变了，好看的鼻子轻轻皱了起来。
　　少主回过头，道：“书岚，以后你们就各有职司，互不相关了。别出这种馊主意，也别去惹他。”
　　书岚嘟起了嘴，道：“您怕我欺负他么？你倒是真心疼他。”
　　少主正色道：“我不心疼他，我心疼你，你要是惹他……会死的。”
　　书岚只得点头，暗地里咬牙，死死地盯了杜缜离去的方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