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猜》子楚口牛

102、朱弦中断绝

　　“杜缜……”少年沉吟了一下，道：“原来是杜兄。我是先生的侍童，叫做簟儿。”
　　杜缜道：“刚才弹琴的是你家先生？可是他救的我？”
　　簟儿微笑道：“是，他老人家本当去赴宴，但半路遇到山崩拦路，于是在这里少歇，正巧遇见了你。你当时倒在野地里，浑身湿透了，好在先生把脉，认为你并未伤到根本，静静修养几日便好。”
　　杜缜琢磨着这几句话，不由暗自奇怪——自己不是在凤鸟背上飞着么？怎么倒在野地里了？再有这个先生——等等，赴宴，阻路，弹琴……
　　“你家先生，莫非是静默先生么？”
　　簟儿一愣，道：“是，你竟然猜到了。”
　　杜缜心中一紧，没想到是闻名天下的静默先生，自己竟然随随便便就在野外见到了他。
　　如果说天下乐坛也有一个皇帝的话，那绝对是静默先生，谁也不知道静默先生是什么出身，但是他比贵族还要超然，一把琴，一只箫，游荡在山水之间，据说樵子老农能在田间山林看到他的身影。偶尔出现在庙堂之日，必然是轰动天下之时，没有人不想请静默先生入自己府中弹上一曲，那将是数年之内最津津乐道的雅事，但也没有人能够主动请动他，只有静默先生突然发出一张帖子，言明前来拜访时，主人才受宠若惊，扫榻相迎。
　　譬如老东黔侯的寿宴，就是静默先生主动递帖拜寿，把老侯爷乐的屁颠屁颠几个月准备着，大撒帖子吹嘘这件事，没想到事到临头，被一场山雨打断了，也就是如今他遇刺身亡，这件事略过不提，不然将来还不定有多懊恼。
　　从刚才那一曲扣动心弦的琴音，杜缜深信静默先生名下无虚，不由得有些激动，道：“不知……我能去拜谢先生么？”
　　簟儿轻轻一皱眉，道：“先生向来不喜外人，倘若公子当真要去，那就在外面说一句便是，先生若是不答，公子勿怪。”
　　杜缜道：“这个自然，我只去拜谢一声。”

　　这里不过两三间草房，静默先生也不过暂居其中一间草房之中，站在门外，杜缜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只听得里面琴声轻轻一响，簟儿微感惊讶，道：“公子，先生请你进去。”
　　蓦地感到一阵荣幸，杜缜欠了欠身，推门而入，
　　草房之中，有一挂竹帘，把小小的房间分为两半，竹帘的后面，坐着一人，身穿白衣，身前放着一架琴，一双白玉一般的手架在琴上，虚抚着，似乎要随时拨弄着琴弦。
　　杜缜有一个感觉，这个人，和面前的这把琴，竟是一体的，任人力天工也拆分不开。
　　只是，虽然隔着竹帘，看不清这人的相貌，但给杜缜的感觉，好像这人年纪并不大似的，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在他想来，那样一个悠闲淡泊的人，应该是看透风景，超脱世事的老人才是，没想到……
　　他有自己年纪大么？
　　虽然胡思乱想，杜缜还是庄重的叩下头去：“杜缜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琴声一响，一个人的声音轻轻道：“不必多礼。”
　　虽然只有四个字，簟儿却是陡然瞪大了双眼，震惊的看着静默先生，又好奇的看着杜缜，心道：这人怎么有这样大的面子，能让先生为他开口？
　　杜缜却是不知簟儿的心思，只觉得静默先生的声音极缓慢，极暗哑，竟听不出究竟有多大年纪，当下又叩了一个头，道：“多谢先生开解之德。”
　　那人沉默，手指勾了勾琴弦，道：“君有心事郁结，头绪纷乱，我也开解不得，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要太着急了。”
　　杜缜愕然，只觉得静默的言语带着玄机，但一时难以理解，只得先应道：“是。”
　　正在这时，簟儿突然道：“先生，有信来了。”
　　那人手指一紧，轻轻地拨了一个音节，簟儿已经躬身道：“是。”
　　过了一会儿，簟儿转回头来，手中捧了一块木板，进了竹帘，跪递给他。静默接了木板，手指在板上轻轻滑动。
　　这时，簟儿退了出来，拉住杜缜低声道：“有人找你。”
　　杜缜一愣，道：“好。”转头对静默先生道：“杜缜告退。”见静默不答，便自行站起身，还没走出去，只听得蹦蹦蹦，几声不和谐的杂音突兀的响起。
　　身边的簟儿一下子脸白了，哆嗦了两下，终于没说出什么来，拉着杜缜出去。
　　杜缜回头扫了一眼，只见白衣人影竟已经伏在琴上，身子轻轻地颤抖着，心中一震，暗道：“莫非刚才，是琴弦断了？”

　　出了门，杜缜竟然一下子见到了自己从来想到的人，又是惊喜又是惭愧，抢上去拜倒，道：“老师，您来了。”
　　青年坐在草屋的垫子上，神色甚是和蔼，道：“嗯，刚来的，你过来。”
　　杜缜起身，来到他身边跪坐了，道：“老师，一路上可受了风雨？”
　　青年抚了抚头上兀自还在滴水的头发，道：“淋点水有好处，我最喜欢淋雨。”
　　杜缜道：“老师应当注意身子。”心知老师之言并非安慰之词，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受到水流的冲刷，无论是雨水还是瀑布。
　　停了一停，杜缜有些羞愧的道：“对不起，老师，我失败了。”说着把一直放在怀中的东西拿出来，“东西到手了，人却死了。”
　　青年微笑，“东西到手便可，至于人……他死不死与我们无干，让你保护他，不过是为了考验另一个人而已。”
　　杜缜愕然，另一个人？随即想起了被大石埋没的少年，难道他是自己这一边的？心中更是堵得难受，道：“老师——那刺客，他也死了。”
　　青年用手支着下颚，道：“哦？他也死了？运气不坏，一次过啊。”说着竟带出几分戏谑的笑容。
　　杜缜愕然，道：“您说什么？”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道，“难道他还没死？”
　　青年嘴角一挑，道：“肯定是死了——不过你不用管，现在回京城吧。缜儿，你的好事来了哦……”
　　杜缜看着青年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打了寒战，每次青年用这种神情语气说话的时候，那是绝对的——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