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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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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许久没有陪母亲,这天下了个早班,我推她去小区的公共设施区散步,这季节暑气还鼎盛,但傍晚的风却渐渐有些凉爽。九月的天气,正如母亲笑言,入了秋的考虎,再容它发发威吧。总会过去的。
“阿琼,你又换了个闺女了?”迎面从卵石路走来的一个中年妇女朝我们笑着打招呼。
母亲也笑,“是啊是啊,闺女多就是好。您这已经是跑完一圈了?”
“对。不过还是这闺女像你。一看就知道是你的缩小版。”
我扶着轮椅把手笑着将头一低,表示感谢。
母亲待她跑过,便抬头看我,眼里微有泪花,“月出,谢谢你能陪在我身边。”
我蹲下身,伏在她的膝上有些感伤,“妈妈,很抱歉,最近我太忙着自己的事。”
“我真的很感谢老天让我生了你。当年你在我肚子里,我无数次想过不要你。现在看到你长这么大,出落得这么大方漂亮,真是庆幸。有时候做梦,梦到自己满手鲜血,肚子空空如也,便吓得惊醒过来。月出,你还那么小的时候,还未成人形便已经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健康平安,找到自己的幸福。”母亲满脸劫后余生后的庆幸之情,看我的目光也如此不真切。
我双眼有些空洞,声音也有些飘渺游离,“妈妈,幸福到底是什么?我知道,在你眼里,我的幸福便是景年。是吗?”
她叹了一声,“是呵。幸福到底是什么?这些年我有时也偏执地去想这个问题。我怀上你的时候,是劫难,生下你时,却幸福与满足。我嫁与你父亲时,前途未卜,迷茫失措,可婚后他待我如珍宝,我过了十载幸福的日子。可他还是走了。我以为我这生完了,可我还有你。我这一生,经历了许多人,许多事,可只有你,我的亲骨肉,一直在我身边,一直是我的宽慰。我现在仍然觉得自己幸福。因为我知道幸福没有这么简单,也不会有那么纯粹。”
我笑着看着母亲,眼眶也有些湿润,其实母亲心思也很细腻,她也是有想法的人。她不过是习惯地以淡然无争的心态面对生活。我相信,这是她经历人生种种磨难,用自己的天真烂漫才换得了这样一副心态。她虽也间接地,剥夺了我的一些权利,但我是她的女儿,如今我们甘苦相依,血缘相连,纵然有些不甘与怨恨,也总就这么轻易地淡化于时间的长河里。了无痕迹。
“妈妈,我与景年在一起,我相信会幸福。可是在幸福的背后,也会有一些不纯粹的东西。”
母亲目光幽幽的看着我,似乎对我这样说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我起身,继续推她漫步在慢跑道上,迎面的风凉爽清透,天色更暗了一层。长裙里钻进来的风,让我肚心顿起阵阵瑟意。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福与祸,我们怎么轻易看破。看不破,便不依理,去遵从自己的心岂不更好?”
“你这样说,还是想要放弃景年?”母亲微一沉吟便这样问我。
我低头笑笑,“我不知道。我看不破,但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又能要到什么。”
母亲便幽幽长叹了一声,我也不再言语。
电话刚巧在这时响起,我看到那陌生的号码,有些奇怪,于是推母亲到小葶中休息,坐着接了起来。
“左月出?”
“是我。你是?”我在脑海中回忆这声音,只大约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我是迪奥。”他欢呼了一声。
我这才想起来,便扑哧一声笑了,“是你,迪奥罗。这些年你在干什么?”
“还是在混乐队,我现在已经到金手指乐队担任主唱。当年咱们可是学校吉他社的主力成员啊。这回找你,可是有大事,老搭档,要不要跟咱一起回母校参加吉他社十周年庆典。为新学弟学妹们带个头?”
说起这件事,我有些汗颜,当年我曾在某酒吧弹电子琴,偶然被迪奥看到,便这样认识。得知原来我们同一所学校,他当时也正找人组织乐队,便求我加入。我就这样稀里糊涂进入了吉他社,其实我对吉他是一点都不会的。
“我有好多年没有碰乐器了。况且是学校十周年庆,我恐怕担当不起。”我第一反应便的推辞。感觉那是些随时时光老去的东西,已离我生活太远。
迪奥没有放弃,一直在电话里游说,“当年的成员,现在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你的水平咋样我知道。反正还有一些时间,你稍微捡捡就可以的。到时我把演奏的曲目发给你。就三首。你没问题的。”
我见母亲在一旁有些无聊,便敷衍说考虑考虑,就这样挂了电话。
母亲见我挂了,也大约知道在谈些什么,便笑着问,“要你上台演奏?”
我无奈道,“是。竟找到我。”
“既然是学校里的事,去去又何妨。我当年也曾在酒吧驻唱,之后便学了电子琴,发现自己竟是有天赋。你大约遗传到我,刚出生,便喜欢音乐,那时你一吵,我便给你弹,你当下就不哭了。”母亲拉着我的手笑,很开心的样子。
我眼睛睁了睁,“有这种事?”
“那当然。你以为你那会夜里去哪儿我不知道?一回来全身都是酒味。但那会你读书,还要养家,一个年轻女孩子,总要玩玩发泄下。于是便当不知,由着你去了。”
原来母亲都知道。但我后来便去得少了,原因是左风行将我买下来了。
“以后便只弹给我听吧。”他说。
“我出场费很贵的。”我说,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像个无知的小孩一样任性,不知天高地厚。
“那我唱歌给你吧。我从来没有出过场,但价格应该贵过于你。这交易如何?”
“不信。从没有出过场,有可能是没有出场的资格。”
我刚说毕,他便低低吟唱了几句。那晚的月亮特别漂亮,记得是中秋过后不久,他背着我回小公寓,一路就这样低低的唱,他浑厚悠扬的嗓音,至今我一回响,便觉得整个人都似被拉到了那个时候,融入了那种情境。
等电梯的时候,我说,“这么快,可我还想听。”
“那咱们爬楼道吧。”他宽厚一笑,便背着我一步一步攀爬,他体力那样好,我们在十五层。我在他背上浑若不觉,闭上眼轻轻附和着拍子,给他和声。一沉一扬,一浑一清,一短一长,那样和谐。那楼道又陡又窄,安静得有回声,好像一个自然的录音棚,他迈的步子,也像是完美的节奏拍。等回到房间,我已经睡着了。
那时,他宠爱我,像父亲爱着女儿般。无私且伟大。宽大无限。我承受得也好无压力。
那种爱,大约此生我都无法再享受。就像我那从未谋面的父亲一样,不能再抱以期待。
“在想什么?”
我猛地回过神来,忙伸手探向眼睛,还好,没有湿润。于是朝母亲笑笑。
“那好吧。若有空,我便去玩一下。”
母亲点头,她抬腕看看表,又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忧道,“不二最近似乎挺忙,经常不回来吃饭。是不是又谈恋爱了?”
“不知道呢。”我说,我最近对她的关注太少了。
“这回你可帮着她看看。别像上次那样,可怜地被人赶出来。”
“妈,那不是被赶,不过是好聚好散。”
母亲便摇摇手,“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爱管了。只能相信你们了。”
我便推母亲回去,她记挂着家里的汤。
我们喝完汤,正吃着水果看电视,左如玉却来了电话。
“左月出,你现在就到湖心水岸来,我有事找你!”她带着一向命令式的口吻。
我冷冷回道,“今天没空,不接受召见。”
“是很重要的事。你不来会后悔的!”她声音压了压。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安顿好母亲上床,我便驱车赶往那家五星级酒店。大门迎宾处,左如玉正焦急地等着我。她戴着墨镜,全副武装的样子。
“你怎么才来!”她一见我,便急冲了上来,用力拽住了我的手臂。
我嘲讽道,“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是你家老公出轨,你要来捉奸在床呢。”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见有人进出,又惟恐被人认出,便拉我进了大堂,又拽我进了电梯间,这才松开我。
“难不成,真是周培在外面会女人。你早说,我便带摄像机出来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这种事一辈子都轮不上我!你跟我来!”她一把将我推进了电梯。
“左如玉,你给我放手。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说,看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她朝我阴冷一笑,电梯门开了,示意我出去。
我们一直走按着客房的走廊走,左如玉躲躲闪闪的,终于到了最底一拐,我看门上写着2046的门牌号。左如玉还真以为她在拍电影吗?
“你想干什么?”
我看她正要举手敲门,不由得有些紧张。这里面到底是谁?
左如玉不理,继续敲了三声。
“别说话。”她压低嗓子。
许久里面传来脚步声,挨近了门边才道,“谁啊。”
“客房服务。”左如玉捏着鼻子说。
我听着很疑惑,这时门已经从里被拉开,左如玉一个箭步便将我一起冲了进去,我一个迎头就撞进一个赤裸的胸膛里,鼻子发酸,差点要落下泪来。
“月出!”一声惊吓从我头顶传来。
我倒退了几步,看到只下身围着浴巾的赵景年。他一副睡眠未醒的模样,惊愣地看着我。
左如玉一个得逞的冷笑,倚着墙看着我们,“哦哟,景年,你不会是一个人来酒店开这种高级套房补觉吧。这里面还有谁呢。能不能让我们看看?”
我这才发现,原来赵景年正堵在过道口,左如玉被他卡得过不了身。
我沉默地看着她们,不发一言。
直到赵景年微带恳求地看着我,“月出,我会给你解释。能让我先穿好衣服吗?”
我转身便要走,左如玉却一把拦住了我,朝里亮了亮嗓子,“我说那里面的人,你还是出来吧。我们都已经到这儿了,你还藏个什么呀。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做了就不要怕见光啊。”
我鄙夷地朝她道,“如玉,又是你策划的吧。你存的什么心,我还用猜吗?你让开,我什么都不想看。”
“那可不行。”她一边说,一边将门关上,硬是不让我出去。我被堵在房间内外,进退不得。一下子成了最尴尬的人。
“景年就算跟别的女人在这里做了什么事,那又怎样。左如玉,你这招对我没有用。你什么都得逞不了。”我木然地说。
“月出,我……”赵景年愧疚尴尬的声音,叫了我的名字,便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我说沈洛燕,你听到没有。你最好的朋友都说不在乎了。你还怕什么,赶紧出来吧。都这么一大会了,你也该穿好衣服,打扮好了吧。不过你收拾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背叛了最信任你的左月出,抢了她的男人?”
我脑子轰的一声,似泄了洪。又似满湖的水被突然抽开。我慢慢转过身去,看到了已经走到赵景年身后的不二。她眼眶全是红的,鼻子也微肿,看样子已经哭过一场了。
“不二……”
不二见我怔然叫她,突然推开赵景年,朝我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哭闹道,“月牙,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和景年是被左如玉算计的。她分别打电话叫我和景年到这里来。我们是被骗的!”
左如玉尖锐地笑道,“我说你到底二还是不二啊。就算是我打电话叫你们来的,我可没有叫你们滚上床去呀。我可没叫你背叛左月出啊。你们一个是最爱她的男人,一个是她的死党。我又没下药,又没强迫你们。”
不二气得直跺脚,“你卑鄙!”
“我卑鄙?你要是心里不喜欢景年,景年若不是对你也有好感,你们能这样?反正偷偷摸摸,你们私下还是背叛。现在不过是让左月出提前看看,感受感受。”
赵景年怒道,“左如玉,你怎么尽不知改悔呢。我当不二是最好的朋友。我不开心的时候,是她陪着我。我对她有好感又怎样。我们才不像你想的那么龌龊!”
左如玉捂唇大笑,“哎哟哟,你看你们干柴烈火的。原本男未婚女未嫁,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可是你们就没有想过左月出的立场呀。”她声音突然一变,转头看向我,“不对对呀,她有我小叔,你们这样做,也不过是一手还了一手。她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我手掌成拳,心下的水已经临界沸腾。她凭什么?!
“怎么样,左月出,被男人和最好的姐妹同时背叛是什么滋味?”
我这一掌终于刮了过去,成功地阻止了她从一进房门便开始的那种得逞的窃笑与狂喜。
“够了吧,左如玉。你要伤我,与我斗,没关系。我奉陪。但是请别伤害无辜的人。那些恩怨,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景年是被我自私的拉入战局。错的是我。你既然爱过他,就不要这样践踏你们曾经有过的美好。”
啪!
一个巴掌重抡回我的脸上。我耳一鸣,脑子里全是尖叫。随即我便看到左如玉放大的脸庞,“你这个贱人,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这样说。”她突然又一把推开我,冲动了赵景年面前,“景年,你看到没有,她承认了,当初就是她利用你。她从来没有爱过你!你还傻傻地站在她那边对付我?你难道不知道,只有我才是真正爱过你吗?!”
这真是一出彻头彻尾的闹剧。我觉得厌倦极了,于是伸手去拉门。
不二在身后叫住我。却没有走上前来。
“月牙!事情真的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和景年……我和景年……”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我回过身看她。
她泪眼迷蒙地看着我,抽泣得越来越厉害,“景年,景年他最爱的还是你。是你。”
我露出一丝悲切的笑意,“不二,没关系。我真的没关系。景年很好。可我要不起。真的。”
赵景年一把推开左如玉,激动地冲上来握住我的双肩,拼命摇着,“月出,你说什么傻话。你说什么傻话?!!!”
我静静地挥开他的手,“今天真的不适合在这里谈这种事。我们都冷静一下。真的。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我默默地转身离开。这对我而言,虽然有些冲击,但不至于伤心。我只是需要有一点时间去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