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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扼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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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语茗远远望去,只见望江楼楼上楼下早已坐满了人,还有那站着举杯畅饮的,更别提挤在外面众多伸颈等待望穿秋水的女子。
皱了皱眉,她二话不说转头就要走。
屏儿费解地跟在她后面追问:“小姐,你不是想看看那四王爷的风采吗?怎么又走了呢?”
顾语茗长叹了一声,苦着脸道:“奈何小姐我挤不过人家呀!”
屏儿嗤嗤笑了起来。
“对了,”她猛地转身,一脸严肃道:“别忘了要称我为公子。”
屏儿小脸肃然,连忙猛点头。
她笑着拿扇子敲敲手心,道:“如此,看不到风姿卓然的四王爷,你就随本公子去那城中最有名的小倌雅苑去瞧上一瞧吧。”
屏儿一身灵巧书童的打扮,此时一张大红脸甚是不合时宜,支吾着:“公,公子,这,这不太,好吧?”
顾语茗鄙夷地瞥她一眼,道:“别跟人说你曾与我出门游历了四年。”
屏儿素来受不了激将法,一激之下顿时如脱缰的野马,箭步如飞,都快冲到她家主人前面领路去了。
潇洒地摇开折扇,顾语茗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一路往那小倌雅苑走去。
此时见不着,总有机会能见着,她就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
碰上那不识相拦路的。
路上行人纷纷惊恐躲避,唯恐倒血霉的被那飞来一脚踢个正着。
顾语茗绕着那猛用大蹄子刨土的暴躁马儿,甚至用扇柄敲了敲马头,含笑道:“说说,你这是在闹哪般?因为石板路上刨不出土来吗?”
说来也奇了,那当街莫名狂躁的烈马竟没有因她的不敬赏上一脚,反而大眼含泪地凑头在她掌中磨蹭着,还发出一声声倍感委屈的嘶鸣,似乎在对她倾诉着什么。
躲得远远的众人皆惊奇地看过来,唯有屏儿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
顾语茗降耳朵凑到马嘴边上,状似正认真听着什么般不停点头,边听还边露出一脸嘲笑,最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原来你是那人的马——”
马儿点点头,大眼湿漉漉的,似满怀期盼地望着她。
她抚摸着黑马背上的鬃毛,笑道:“烈雪在此等我,我去找点东西救你。”
示意屏儿跟上,她匆匆拐进巷子往里面一家老字号药材铺走去。
屏儿一脸好奇,却没机会问个清楚,只好先跟上去再说。
一进药材铺顾语茗就问掌柜,“店家,有没有那种给马止泻的药丸?”
掌柜的看了她半天,才笑眯眯地从柜斗最底下拿出一个缠满蜘蛛网的盒子,里面摆着黑乎乎泥丸一般的玩意儿,抬头问:“公子要多少?”
顾语茗皱眉道:“多少方可见效?”
掌柜答:“约是两三颗左右。”
顾语茗扇柄一敲,爽快道:“那就要三颗。”
掌柜包好递给她,笑眯眯道:“盛惠一两银子。”
顾语茗拿东西走人,屏儿掏出荷包付银子,冲掌柜甜甜一笑后赶紧追上她家公子去了。
当顾语茗拿着那包泥丸赶回原处时,那惨遭公主下泻药的可怜马儿已不见了踪影,她寻着风中留下的痕迹追了过去——
烈雪可怜兮兮地趴在小溪边喘着粗气,不远处有个白衣身影走进了林子深处。
顾语茗赶紧上前将泥丸统统塞进了烈雪的大嘴巴里,安慰了两句,眼见那人就要回来,急忙拽着一头雾水的屏儿躲进了半人高的杂草丛里。
风姿卓然不足以形容轩辕睿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
他的目光神采灼灼,却又如秋水般凛然清澈,仿佛一眼就能望穿对方的心,他的唇紧紧抿着,清晰美好的唇形不带一丝笑意,却让人渴望听见他的一言一语也好,他的面容清雅秀美,透着一股书卷气息,他的身姿笔直修长,双肩显得有些瘦弱,但她却不怀疑此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韧意志,明明可以称得上温和文雅的这么一个人,却偏偏让她意外瞥见了那一丝丝傲骨。
顾语茗痴痴地望着站在烈雪身边的轩辕睿,浑然忘我。
轩辕睿抚摸着烈雪的头,疑惑地蹙起了修长漆黑的眉,低着头思索了片刻,突然就抬起来望她藏身的方向看过来,那目光神光乍现,似乎发现了她此时的窥视。她吓得心漏跳了好几下,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身旁的屏儿已经吓得快昏厥过去了。
却没想到轩辕睿很快又收回了视线,仿佛那一眼望过来只是她的梦境罢了,她的心里顿生出几许莫名的失落来。
前方有名粗壮男子走了过来,停在轩辕睿几步之外毕恭毕敬道:“公子,二王爷说望江楼多了许多身份不明的闲杂人等,让您不必前往,他在府中等您。”
轩辕睿低头轻轻抚摸着显得乖顺的烈雪,半晌没有表态,而粗壮男子也静静的立在一旁等待。
除了溪水潺潺,顾语茗只听到自己的心——“怦!” ,“怦!”…… ,一下又一下地狂跳。
直到她以为可以这样一直看到地老天荒沧海桑田,轩辕睿却缓缓地点点头,然后牵着马背影笔直地离开了溪边,漠然地拒绝了身边男子伸手要为他牵马的动作。
她看着轩辕睿的白色身影一点点地消失在自己的眼中,突然生出一股要飞身扑上前去拦住他的冲动,但她最终克制住了。
不同于他的哥哥轩辕修,顾语茗此刻很清楚,光是这一眼,她就动了心。
顾语茗失魂落魄地回了丞相府,下人送来的点心她连碰都没碰,换了衣服直接倒在床上闷头大睡了。
屏儿目带忧色地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守着。
顾语茗如走马灯般不停做着梦。
梦里有那玉立溪边目光清澈的轩辕睿,他望着她不说话,美好的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她激动地向前迈了一大步,他却朝她摇摇头,于是无论她怎么迈步,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永远隔着那么远,一步都无法靠近。
她梦见儿时窥见父亲讨好娘亲,向娘亲求欢不成愤然甩袖离去的模样,那出口的恶言恶语响彻她耳际回旋不去。
梦见郁郁寡欢的娘亲倚窗手持心爱的金钗,像一只被拔去了羽翼全身血淋淋的云雀,一日日憔悴,一日日缓缓死去。
梦见在娘亲弥留之际,她不顾一切去求留恋在姬妾枕边的父亲前去探望,却被阻隔在了冰冷坚固的门外。娘前喊着一声声恨睁眼断了气,死不瞑目,瘦骨嶙峋,闻讯赶来的外公一把将木然的她搂在怀中,泪流满襟。
梦见,轩辕睿搂着美艳的女子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目光不曾在她身上停留过。她像她的娘亲一样,一日日守着无望无尽的思念,面目狰狞含恨而死。
黑暗中她猛然惊醒,双手抓着被冷汗浸湿的长发,心还在一阵阵散发着寒意,靠床头打盹的屏儿听到动静,立刻醒转,扑到她面前,一声声关切:“小姐,你醒了,怎么在发抖呢?”
她紧紧抓着屏儿的手,如溺水的人死命抓住的一把水草,放开就会沉到水底,屏儿被抓得生疼却不敢出声,只懦懦道:“小姐,屏儿在此,没有走。你先松开手好吗?我去点了灯就不怕了。”
她不肯松手,不愿再回到那一片冰寒之中,再也不要。
屏儿只好在黑暗陪着她静静地坐着,过了许久,她终于慢慢沉静了下来,松开手,嗓音干干的有些沙哑,“去点灯吧。”
屏儿应了声,在黑暗自如地穿梭,不到片刻豆大的烛光照亮了一室昏黄,屏儿又陆续点上房中的几处烛盏,瞬间亮如白昼。
在烛光的照耀下,顾语茗的面色苍白恍惚,似乎仍沉浸在噩梦中回不过神来。
屏儿怕惊到她似的,轻声细语:“小姐,饿吗?奴婢去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吧。”
她低头不语。
屏儿只好给她披上一件外衣后,推门走去厨房给她做点面食。小姐睡到现在,尚未用过晚膳呢。
房中剩她一人。她一点点用力咬着唇,眼中闪过一丝狠光,她在娘的坟前发过誓,这一生都不会为男人动真心,不管是怎样的念头,就在它从土里冒出头来之前先捻断它的根苗吧。
夜色如水,她闭眼将脑海中那笔直的身影狠狠驱走。
三日后,媒婆上门提亲,提亲的人正是二王爷轩辕修。
顾丞相笑脸盈盈,接了聘礼。
隔天早朝,轩辕修上奏皇帝,请求赐婚。
皇上未允。
顾丞相也上前陈情,愿意将女儿嫁与二王爷。
皇上仍然未允。
高台龙椅之上皇帝脸色阴沉,轩辕修长跪不起,直至太监高呼退朝。
散朝后,皇帝单留了轩辕修于御书房中谈话,群臣皆面面相觑。
开始每日有嬷嬷一一教导顾语茗皇室礼仪,顾语茗努力学习,加之聪慧过人,学起来格外的快。
顾丞相满意地捋须微笑。
而每晚夜深人静时,总有一个黑影如鬼魅般窜出顾府,直至半夜才又回来,带着一身泥土的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