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金钗》倪思弦

2、宴席

　　看着小白立在圆桌之上啄她洒的点心碎末啄得正欢，顾语茗的眼里隐隐带着笑，同时在心里琢磨着小白这次给她带回来的某些重要讯息。
　　如果是真的，那她岂不是——
　　“小姐，”闻声她转过身去，面对着屏儿略显忧虑的小圆脸，“二王爷的马车已到府前，大人请你马上过去。”
　　她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哦。”屏儿赶紧抱起她平素用的长琴，脚步匆匆地跟在她身后走出了闺房。
　　天色也黑，仆人在前面打着灯，顾语茗面色沉静如水，粉色的裙摆飘飘如仙，带起一阵幽幽的百花香气。
　　其实顾丞相早已带着众人出府去迎，她是女眷不宜露面，何况作为宴前献技的一个惊喜，此时她也只需要在隔着帘子的偏厅静静等待。
　　“王爷有请。今日大驾光临，顾某实感不胜荣幸啊！”她听到了父亲大人比平时殷勤数倍的声音，以及她那些兄长弟弟们不停冒出来的好言好语。
　　“一直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修王风采，实属……”
　　“一会儿宴席开时，请修王务必……”
　　“舍妹略懂些琴艺皮毛，一会儿请修王不吝赐教……”
　　“在下有一事相求，在下有一宝物……”
　　独独没有听到那位二王爷的声音，顾语茗低着头勾了勾唇角，正当她开始幻想父兄面带尴尬的神情，终于一道低沉的嗓音缓缓飘了过来，语速缓慢，“长夜漫漫，本王自当一一品来，各位请入座吧。”
　　她愣了愣。倒反客为主了，这修王好大的架子！
　　一阵细碎脚步声之后，丝竹管乐声幽然响彻府里，着绿色布裙的丫鬟们双手端着各色精致菜肴鱼贯而入，大厅里二王爷坐在正中的主位，顾丞相坐在左边的首位，最近正受宠的云姬屈膝跪坐在他的身后，其余人众一一落座，每人桌前都摆满了美酒佳肴，各色果盘。
　　众人皆着华美礼服，静静等待二王爷开口说话。
　　果然不久后二王爷就开口了，已然漫不经心的样子，“今日本王来丞相府与众位一聚，不为正事，只愿与丞相和诸位公子聊些家长里短，喝喝美酒，风花雪月，方不辜负如此良宵，诸位意下如何？”
　　顾丞相起身躬了躬，道：“王爷如此厚爱，下官也正有此意。”
　　诸位丞相公子也一一畅笑着应和。
　　二王爷幽深的目光在厅内慢慢转了一圈，笑道：“如此甚好，本王听闻顾家小姐琴棋书画俱精，是京城第一的才女，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睹小姐的风采？”
　　“王爷谬赞！小女才疏学浅，不过既然得王爷垂青，小女自当弹奏一曲为王爷助兴。”顾丞相合掌轻拍了两下，一名丫鬟掀帘入内，恭敬请顾语茗出偏厅。
　　顾语茗站了起来，抱着琴莲步移入大厅，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屏儿。
　　大厅内悄然无声，她站定二王爷端坐的案前两三步处，敛襟福了福身，轻声说道：“小女子顾语茗，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她低着头，但能感觉到有一道强烈不容忽视的目光正聚在自己的身上，让人不自觉浑身绷紧。
　　“抬起头来让本王瞧瞧。”期待而略带兴味的声音，她压下想皱眉的欲望，慢慢抬起了头，这一抬就立刻望进了一对神光灼灼的眼眸里，这人的目光充满了侵略性，以及难言的傲然贵气。她知道这类人不喜敢于直视他的人，却又对试图挑衅他的人充满了征服欲，于是在对上的那一刻，她便及时地收回目光垂下了头。
　　她内心多么希望自己的外表平凡到足以让任何人当她是隐形的。
　　可惜，王爷从见到她的微微怔忡中回过神来，脸上的笑意微微扩散道：“果然如传闻中的天人之姿！丞相有此宝贝女儿，那上门提亲的媒婆还不得把顾家门槛踩烂了去！”
　　顾丞相连连谦虚道：“王爷盛赞！也有些愿意看得上小女的人家，只是至今无人能入得了小女的眼，惭愧惭愧。”
　　顾语茗真想皱眉了，她这父亲大人倒是十分清楚修王好战的脾性。
　　果然二王爷轩辕修立刻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问道：“哦？那顾小姐对未来夫婿都有些什么样的要求？”
　　顾丞相像是已然微醺般兴奋起来，“自然是如王爷这般人才出众器宇轩昂的青年俊才，谁人不知这京城之中待嫁女子最想嫁的男子便是二王爷您啊！”
　　闻言轩辕修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举起盛酒的玉杯迎了迎，“如此，就请顾小姐为我们弹上一曲，这样的良辰美景，怎能没有美酒和琴音呢？”
　　顾语茗又福了福身，然后抱琴走向王爷案前一侧，纤纤十指抚上琴弦，叮咚清脆的琴音缓缓流转大厅之上，她弹奏了一曲《阳春白雪》，曲调欢快，意境高远，应是修王会喜欢的曲风。
　　从余光中她看见轩辕修正放松地托着腮眯眼听她弹琴，姿态恣意洒脱，看似一位懒散的好色王爷，但她总觉得这人有威胁感。
　　想起小白告诉她的事情，太子敛兵于城郊外，轩辕修身后的四王爷行踪不明，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京城近日恐要生出变化来了。
　　边分神想事情边弹着琴，就是这样她依然表现完美，即使再不想引起修王注意也好，她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一曲弹罢，轩辕修立刻抚掌大笑，“天籁之音当如是！顾小姐，本王有一曲想请小姐再为弹奏一番。”
　　她低头柔声道：“请王爷赐教。”
　　“赐教不敢当，本王想听那一曲《高山流水》，不知小姐愿意否？”轩辕修目光灼热地盯着她，像猎人盯上了猎物一般。
　　高山流水，伯牙碎琴以慰子期知音之意。修王向她点了这首曲子，是暗指他当是她的知音这个意思吗？其中借曲传情的深意令顾语茗不敢深思，她点了点头，随即抚琴弹了一曲《高山流水》。
　　轩辕修眯眼微笑，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案前弹琴的顾语茗身上。顾丞相暗暗观察，知道二王爷对自己女儿必是动了心思，心中一喜，便不断向轩辕修举杯致意，渐渐地脸上染了几分醉意。
　　这宴席一直开到深夜，宾主尽欢之余，终于到了酒尽人散的时候。
　　在顾丞相的示意下，顾语茗随着父亲送二王爷出了府，眼看着他上了高高的四辕马车，并目送马车消失在黑蒙蒙的夜色之中后，才又转身回了丞相府。
　　在她回自己的院落之前，顾丞相终于含着笑正视了她一回，并叮嘱道：“茗儿，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府中学习些皇室的礼仪规矩，我便遣嬷嬷来教导你，他日二王爷……，这些你就用得上了，明白吗？”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屏儿默默地跟在顾语茗的身后，伺候她家小姐那么多年，不用说话光看背影她都知道此时小姐的心情有多糟糕。她暗暗在心中喊声“惨了” ，小姐每次一不高兴，就又要让自己陪她做那事了。
　　果然，一回卧房顾语茗就立刻关紧了房门，屏儿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哀叫不已：“不要啊小姐，饶了奴婢吧。”
　　顾语茗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道：“不行！今晚你非陪我不可！”
　　屏儿面如死水，拖着步没精打采地走了过来，卷起袖子举到她的面前，含着泪扁嘴道：“好吧，那来吧。”
　　闻言她立刻扑了上来，正双手扣着屏儿的手臂，只见她惨叫了一声，“小姐，你一会儿要手下留情啊！”
　　她不耐烦道：“知道了，真罗嗦！”
　　片刻后，只闻“啪”的一声，卧房内已无了二人的踪影，半人高的花瓶后面一道石门半开着，现出墙后黑幽幽的一片。
　　竟然是一个暗藏的密道。

　　无人知晓，密道是通往丞相府后面一处少有人烟的小竹林。
　　密道是顾语茗的娘当年命人偷偷挖的，从小对顾语茗的另一种训练就是在这小竹林里展开的。
　　而除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的娘亲还请了师傅偷偷教她武艺与内功心法，这事连身为镇国公的外公和两位舅舅也知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四年前小舅舅才非要带着她出门游历，其实是因为在外面更方便教她武艺。
　　娘亲曾跟她说，教你琴棋书画，是为了你将来嫁入显贵之家更迅速赢得尊敬与喜爱，执掌主母的权利，而如果有一天你想要逃走，那么武功就能帮上你的忙。
　　她的娘，一直都是一个如此矛盾又聪慧的女人。
　　屏儿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小与她一起学习武艺，同时，也是她练习的对象。
　　她不高兴的时候就要以练拳发泄心中怒意，憋了整整一夜，娱乐了众人，此时她有一肚子的愤怒需要发泄出来。
　　可怜了屏儿那无辜的代罪羔羊。
　　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