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白噪声

24、章24·另一场复活

　　焦想贴着墙边往前走，季嘉明扶着方染在后面紧张地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仍然在继续移动，步履十分蹒跚犹豫，看起来果然是受了重伤。
　　方染侧身倚着石栏，重新戴好眼镜。他看看焦想的背影，又看看踽踽行走的沈星文。季嘉明挨在方染身边，有些担忧地问他：“沈星文看起来不太好啊……？”
　　方染也很担心沈星文，他和季嘉明一道伸着脖子向那边看。焦想走得也不快，而且还时常被廊桥和阶梯的影子完全遮住。他们两个的心也就随着焦想忽忽悠悠地，悬在半空中。
　　焦想转过一个拐弯后，终于和沈星文站在同一段走廊之上，沈星文就站在花岗岩铺就的小路的另一端。
　　“沈星文，你没事吧……”
　　那个身影听到人声，慢慢地抬起头。
　　焦想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突然他的眼前一花，紧接着就是一阵刺痛袭击了眼球。焦想猛地闭上眼，抬起手臂挡在脸前。
　　一道明晃晃的光柱刺破黑暗，从高处向下正投在焦想身上。一时间不能适应那种探照灯般的光芒，焦想皱紧了眉头，半天都缓不过来。
　　光线照过来的方向，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焦想？”
　　焦想转过头，透过指缝，去看那声音传来的地方。那里是一道旋转阶梯，孤零零直竖在天井中，只有几条石桥联通到周围的走廊上。而那阶梯上，高高出半层的位置站着正站着一个人，手里举着不知从哪找来的手电筒。
　　好不容易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焦想浑身一震，忍不住叫道：“沈、沈星文？！”
　　他渐渐适应了光线，也看的更清楚了。沈星文的脸上露出放心的表情，回应道：“果然是你……”
　　焦想来不及听他说话，沈星文在这里的话，那么刚才站在走廊对面上的人，又是谁？？
　　他有些僵硬地转身去看刚才被自己当成是沈星文的那个身影。而他绝称不上自然的模样也吸引了沈星文的注意，沈星文拿着手电有些纳闷地将光柱一转，光芒正好打在在那模模糊糊一直让人看不真切的“人”的身上。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远处的季嘉明和方染更是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沈星文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般，隔了好一会，才颤声问道：
　　“……秦岭？是你吗？”

　　一直动作缓慢而别扭的那个“人”，突然将头转向沈星文的方向。似乎是对他的呼唤起了反应。
　　难道秦岭没死？一时间所有的人心中都闪过这样一个想法。
　　但是那怎么可能？他们明明亲眼目睹了秦岭被从天而降的汽车给……
　　焦想看着笼罩在手电筒的光线中的秦岭。他穿着与之前一样的衣服，看起来好像被雨水淋湿了。青年身体前倾，双臂自然地下垂，却又梗着脖子抬头看向沈星文。整个人的姿态说不出的诡异。
　　“秦岭！你真的没死！我就知道……”
　　沈星文忽然惊喜地叫了出来。焦想有些惊吓地再次将视线转向他，不明白沈星文是什么意思。沈星文沿着楼梯匆匆迈下几阶，从来都是冷冰冰的脸上，表情居然也出现了一丝松动。
　　沈星文话音才落，秦岭——曾经是秦岭的那具躯体就迅速移动了！
　　他一点不像之前那样迟缓，不过动作依旧很不自然，好像吊着肩膀，手臂奇怪地摆动。他几个跨步就已抢到通往旋梯的小路之上。
　　沈星文也迎向他，又往下走了几个台阶。这时只听得焦想大喝：“快离开他！秦岭已经死了！！”
　　沈星文的脚步一顿。
　　焦想掉头就跑，他迅速冲上另一段嵌在走廊里的楼梯，想绕到楼上去。“秦岭”把通向沈星文的楼梯入口处堵上了，他只能绕远路赶过去。
　　“往上走！不要碰那东西！”焦想再次吼道。

　　沈星文犹豫了。
　　他想起坠落的汽车下面蔓延的大片红色，响起那下面露出的一截手臂……
　　彷徨间他不由停下了脚步。而就在不远的地方，这要走上来的秦岭，似乎是感受到对方的踌躇，居然也停了下来。两个人站在楼梯一上一下，相互凝视。
　　沈星文攥了攥手电，觉得掌心里已经汗湿了。他望着秦岭的脸，那张脸上面没有那种爽朗明快的笑容，眼神也有些茫然涣散。但是……这怎么看还是秦岭啊！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轮廓，也许当时自己是看花了眼，也许秦岭根本没被压在车下？
　　这时，秦岭看着他，慢慢地伸出了手。
　　沈星文身子一震，僵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就见秦岭一翻手掌，掌心朝上，食指弯曲起来，向着他轻轻勾了勾手指。

　　顿时，沈星文就好像挨了当头一棒！
　　眼前的这只手，与车底伸出来的那截手臂的影像重叠了，那弯起的手指正在召唤他。沈星文猛地闭上眼睛，抬手捂住额头。
　　脑袋很疼，太阳穴一个劲地突突跳动。
　　秦岭当时确实被压在车下了。自己并没有看错。而当时那手，也确实动了……就像现在这样……
　　突然间，一股力量将沈星文猛地向后拽去！他瞬间就白了脸，身体无法抵抗地后仰。
　　“你傻站着干什么！那已经不是秦岭了！”
　　是焦想。
　　他已经绕到了上面一层，又从旋梯上下来，一把扯住沈星文的领子将他往上拖去。
　　沈星文只觉得四肢沉重得要命，简直连抬都快要抬不起来。他怔怔地看着依旧站在那里、伸着手臂的“秦岭”，任焦想拽着他移动。

　　“……等一下！等一下！”
　　眼看就要到达上面一层的平台，沈星文忽然挣扎起来，“秦岭说话了！”
　　焦想一愣，他越过沈星文的肩膀，果然看到“秦岭”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嘴唇开开阖阖。
　　沈星文一下子站直了身体，他猛地挥开焦想的手臂，就要沿着楼梯跑下去。
　　“你疯了？！”焦想向后踉跄一步，很快又伸手去抓他。
　　他用力钳住沈星文的手臂，站在那里的那个身体已经不是秦岭了，谁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怎么能主动靠近它？？
　　沈星文甩了两下胳膊，见无法挣脱焦想的钳制，就转了个身，举起手电筒毫不留情地砸在对方的肩膀上。
　　“嘶——”
　　焦想吃痛松了手，沈星文转身就要跑。焦想发了狠，直接伸另一只手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
　　两个人竟然莫名其妙地就这样扭打起来。
　　焦想真的是气坏了，这沈星文之前也是个足够冷静的人，怎么突然就好像中邪了一样一点分析能力都没有了？
　　那辆车砸下来轮胎都飞了、底盘直接趴在地上，压在底下的人有什么可能还这样全须全尾儿地站在他们面前？虽然焦想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会有一个好好的秦岭站在这——今晚不能解释的事情太多了——但这明摆着就是个陷阱！
　　拿在沈星文手中的手电被迫地挥上挥下，光芒狂乱地在中庭里舞动，明暗迅速变化，整个大楼被涂上了诡异疯狂的光与影，空间不停被分割。
　　他正死命拽着沈星文不肯放手的功夫，底下传来季嘉明焦急的喊声：“他上去了！焦想你们快躲开啊！”
　　季嘉明的声音听起来很远，有点不真实。
　　焦想用余光向楼梯上一扫，看到秦岭正在一阶一阶向上走着，同时依旧似乎念念有词，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沈星文好像铁了心要过去，但是毕竟没有焦想力气大，此时他们已经里那楼梯有一段距离了。
　　“你清醒点吧！秦岭已经死了！”焦想冲他大吼。
　　沈星文红着眼睛吼回来：
　　“死了又怎么样？你的季嘉明不是死了？？既然他能复活、秦岭为什么不能！”
　　焦想一愣，没想到沈星文是这种想法。
　　并不是不承认秦岭已经死了，而是相信他也已经死而复生。
　　“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星文趁着焦想失神的功夫，猛地一推，将他直接推倒在地上。谈后转身迎着秦岭就跑过去了。

　　沈星文在秦岭面前站定。秦岭也停下了脚步。
　　他仔细打量面前的人，没错，这脸，这身材，这衣服，这就是秦岭。完好无损。
　　季嘉明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半个多世纪，现在却复活了。他身上难道还留着当时的弹孔吗？不可能，不然焦想会察觉的……
　　那么秦岭就和季嘉明一样，虽然死了一次，却又活过来了。也许是这座大楼的魔力，也许是这个地理位置的影响，这里有什么力量可以让死去的人复生……
　　沈星文有些混乱地想着，忽然间，他的手被秦岭一把攥住！
　　太突然了，沈星文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的身体几乎被冷汗浸湿了，但是，他没有挣开对方的手。
　　秦岭依旧用那种茫然而涣散的眼光盯着沈星文，或者盯着他们之间的虚空。他的嘴唇又开始开阖。
　　沈星文死死盯着他的口型，试着翻译那些无声的话语。
　　“星、文、跟——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