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泪》施晓悠

5、第四滴泪 十三生辰

　　一袭浅紫色束腰长裙，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而轻泻于地，逶迤三尺。

　　那线条优美的脖颈和微露的锁骨外轻罩着一件丝绣着五彩樱花的席地宫纱，呈皓腕于轻纱间，那三千青丝更是如瀑布般垂至腰间。

　　肌凝瑞雪，弯弯如月的蛾眉下，一双如水般清亮的美眸漆黑不见底，娇艳欲滴的红唇如花瓣，微微上翘而慑人心魂。

　　一片兰花花钿轻贴于额间，她轻轻一笑，眼角微微上挑，带着点黑夜般的魅惑，莫名得有种让人欲罢不能的妖娆。

　　郑清悠静静得站在那偌大的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前的那个女子，是自己吗？

　　这个十三岁的女子，为何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惊人的魅惑与妖娆。

　　而她呢？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可为何身体里却似乎总是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告诉着自己——她本该如此。

　　可是，这样的一个她，真的却让郑清悠自己很不适应。

　　“公主。”绿儿轻声走进房间，然后对着站在铜镜前出神的女子微微一福。

　　郑清悠听到绿儿的声音后缓缓回过神来，然后转头看向低头颔首的绿衣少女。

　　绿儿抬头，却如恍然失神了般，眼睛睁大，怔怔得盯着那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子，这真的是多么绝色倾世的女子啊！

　　而郑清悠只是很淡然得看着绿儿，她看着绿儿的失神，嘴角只是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莞尔一笑。她何尝不明白，这样的一个自己，有时候都会恍惚了自己的双眼。

　　绿儿拍打了好几下眼睛，然后终于微微低头，她咽了咽口水，然后有些略感歉意的开口：“公主，那个……各国公子已经在湘瑶宫正殿等候多时了，请问公主现在可移驾前往了吗？”

　　对，就是今天，就是那个郑国公主郑师瑶的十三岁生辰。

　　一大早起来，宫中的人就开始忙来忙去，而自己也是被一堆侍女围着转，梳发，更衣，还有那精致的妆容，终究成就了现在这个倾城绝世的女子。

　　“二哥呢？”郑清悠问到。这十天来，除了绿儿，郑清悠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她的二哥，郑国二公子郑子蛮。

　　而究其原因，郑清悠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虽然只认识十天而已，但是那个十天来总是一有空就往自己这里跑，而且常常来嘘寒问暖的男子，莫名得让她有一种好感。

　　这种莫名的好感，让她疑惑，因为太突然，所以她一直在想，是不是这个身体里面的那些很多意识还在，所以那些所谓的好感都是原来那个郑师瑶的，而并不是她郑清悠的。

　　“二公子也已经在大殿等候公主您过去了。”绿儿倒是依然很恭敬得对着郑清悠道。

　　“恩。”郑清悠微微得点了点头，“那走吧。”

　　这是郑清悠来到这个世界第二次跨出她的那个院子。这十天来，除了在房间内呆着听绿儿讲些东西，要不就是到这个房间外的院子里走走。

　　而对于那个湘瑶宫，自己也只是去过一次。

　　出了圆形拱门后，郁郁葱葱的有许多竹子，而在竹林的遮掩下分支着不同方向的小道，郑清悠走上了其中一个较为宽大的石子路。

　　绿儿一直在她身后静静得跟着，低着头，她看着那淡紫色的裙尾逶迤着那石子路，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们走过一个又一个院子，那精致雕砌过的红木栅栏，笔直的长廊直直得延伸到一个地方，那个最终的终点——湘瑶宫。

　　郑清悠很难描述现在自己的感觉，她觉得和自己在现代在后台准备着出场表演的情况很像。而心情，却是说不上的复杂。无奈？还是期待？

　　终于，走下长廊的她看到了那个偌大的湘瑶宫。

　　虽然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可是今天正午看到那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时，郑清悠还是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何其奢华与艳丽。

　　“公主驾到——！”随着内侍的一声洪亮尖细的声音，郑清悠缓步踏上了那石阶，走了几步后，绿儿便扶着她的手然后跨进了那正殿的大门。

　　一直静坐在正殿两旁的各国公子都缓缓起身，然后看向大门处走进来的丽人。

　　一袭紫衣，一泻青丝，一抹淡笑，一艳花钿。

　　那齐刷刷站起来的二十几位各国公子如同被晃了神般，眼睛直直得盯着缓步前行的女子。

　　郑清悠走到正殿最前方，然后缓缓转身对着二十几双盯着自己的双眼露出一个淡笑。

　　这种情况和现代她在台上表演的情况真的也太像了，不过现在看着她得不过只有二十几双眼睛而已，她微微一福，轻声：“瑶儿来迟，让各位公子久等了。”说完便走到正席，然后缓缓坐下。

　　“不过十多天不见，瑶儿真是出落得越发美丽了。”郑清悠随声望去，整个人便是一紧，那个人她记得，就是那次自己自以为是梦中的五个男子其中之一，郑清悠更记得，就是他一直叫那个搂着自己的美男子为“三哥”。

　　只见今天的他一袭墨绿色绸缎长袍，手上依然拿着那天晚上的折扇，他身材笔挺而修长，看样子也不过十七八岁。

　　可是郑清悠那些模糊的片段记忆里，她只记得他好像是晋国国君晋灵公的小儿子靖兰，而且自己与他的关系貌似还可以，但具体是怎么认识，怎么熟悉的，她却是很难再想起来，所以她也只能微微得对着那个男子莞尔的一笑。

　　郑清悠对着大殿里面二十几个青年男子一个个得望过去，她才发现，那晚上的好几个男子居然都在列，可一想到自己那晚对着他们都是□□的，她便觉得有些尴尬。

　　“瑶儿可是在找三哥？”这时靖兰再度开口，语意间还带着丝丝得玩昧。

　　“啊？”郑清悠睁大了眼睛看向靖兰。

　　找三哥？不！当然没有啊！三哥，三哥……到底这个靖陵……等等……靖陵……对……她莫名得记起了那个晋三公子的名字，就是晋国国君晋灵公的三儿子靖陵！

　　“父王前几日有事突然急召三哥回去，所以今日他才无法出席瑶儿的宴席，瑶儿莫怪三哥才好。”

　　郑清悠听到这里，“咳咳——”得干笑了几声，“不，当然不！”

　　无论是靖陵还是靖兰，他们对于郑清悠来说，不过只是一个知道名字，但却根本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而已，要说在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什么人让她还有一点点感情的话，那只能是那个已经相处过十多天的二哥郑子蛮了。

　　可是听到郑清悠这样一说，明显许多男子的眼中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就连坐在最前方的郑子蛮都是微微挑眉，本来略带着不悦的脸色骤然间变得疑虑了起来。

　　这时整个大殿中的气氛骤然间变得有些尴尬与凝固了。

　　半响，郑清悠对着那些公子微微一笑，后开口道：“不知各位公子这次带了什么来送给瑶儿呢？”

　　她从绿儿口中得知，郑师瑶的每次生辰，第一个环节都是礼物。

　　这时立刻就有一个男子从坐席间走了出来，然后跟在他身后的侍卫手捧着一个红色的锦盒。他满脸笑容得对着郑清悠开口：“我乃宋国大公子宇，不知瑶儿记得否？”

　　我的天，怎么会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五个男人，她这辈子是化成灰都会记得了吧，但她很淡然对着那个男子微微一笑，轻声：“瑶儿怎么会不记得公子呢？”

　　这句话一说完，那些坐着的男子眼中明显就立刻出现了羡慕与嫉妒的眼光。

　　而那个公子宇也是立刻面如春风，自傲之情溢于言表，“哈哈！真是瑶儿抬爱了！”然后他侧头对着身后的那个手持红色锦盒的男子一个眼神，那个男子便走到了郑清悠的面前，将红色锦盒缓缓打开。

　　“这是这次我送给瑶儿的礼物，此乃东海紫玉，全天下不过三件，而更是宋国的唯一一件，如此美玉只能拿来配瑶儿才是良玉配佳人！”

　　那红色的锦盒内绸缎中簇拥着一个淡紫色的月牙状镂空玉器，那玉的表面看起来很光滑，更让人觉得惊奇的是那淡紫色中像是有些隐隐的光泽在流动。

　　郑清悠虽然不是很懂玉器珠宝这类的，但看着那有些晃眼的紫玉还有那宋国宇公子一脸骄傲的神情也知道，这绝对算是一件稀世珍宝了。

　　郑清悠对着宇公子微微一笑，然后轻微一俯身，轻声道：“瑶儿在此谢过宇公子了。”然后一旁的绿儿很是识趣得就过来接过了那个红色的锦盒。

　　“哈哈！宋大公子真是甘为美人一掷千金啊！”这时说话得又是另一男子，“只是——宋公子如此用心却连瑶儿的一个吻都没有得到，哎……可惜，可惜啊……”

　　郑清悠听到那话时眉头微微轻蹙。吻？怎么以前的郑师瑶收到礼物的时候都要送吻的吗？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如果真的一个礼物一个吻，这，这正殿上二十几个男子……

　　一个古代女子怎么会那么随便得就与男子接触呢？男女授受不亲不就是自古而来的名言吗……这，这郑师瑶怎么，怎么……

　　这时，她便下意识得望向坐在不远处的郑子蛮，她发现，郑子蛮今天依然是那袭紫金长衣，可却低沉着头，脸上的表情明显无比得阴郁，可是那一脸不悦的他根本没有向自己这边望过来！

　　这下弄得郑清悠有些急了，她到底该怎么办。

　　那宋国公子宇一脸铁青得盯着说话的一个男子，下巴微微抽搐，嘴唇蠕动，满腔怒火不言而喻，“你——”

　　而那个男子倒是不缓不急得坐在那里，一脸无谓得自顾抿着茶水。

　　“那不知吴大公子为公主带来的是何礼物呢？”这时，一个带着点戏谑的男声缓缓传来。

　　郑清悠随声望去，然后看到得是一个坐在较为偏远的男子，正午的阳光有点刺眼，让她看不清那个说话男子的脸，只感觉那男子貌似着一身白衣。

　　可是，郑清悠却觉得自己大脑的接受能力要不够用了，一时间，那么多男子，这个国那个国的公子，第一次接触的她怎么能记得呢！

　　而那吴大公子却是一个淡淡的笑容，他施施然得坐着，缓缓开口：“我什么都没有带。”

　　一句话说完，一时间整个正殿内立刻就开始出现了躁动，有惊讶的声音传来，更多得便是那不屑与嬉笑。

　　“因为——我自己便是最好的礼物。”

　　噗，坐在正席上的郑清悠听到这话后，喝在嘴中的茶水就差点喷了出来。

　　“瑶儿，自三年前你出现在晋国三公子的宴会上后，我吴越就立誓此生非瑶儿不娶了。”说着那个吴大公子已经站了起来，一双黑色的眼眸直直得盯着位于正席的郑清悠。

　　郑清悠还在缓慢得喝着茶水，可是心中早就开始叫苦不迭了。现在的她到底该怎么办？

　　“好了！”是个熟悉的声音！郑清悠直直得盯住终于开口说话的郑子蛮，“提亲之事，吴公子最好与吴王商议后再说，如今没有半点媒妁之言便信口提出，吴公子就不怕他人笑话？如此终身之事，难道你会期望瑶儿随口就答应了你去？”

　　“各国公子的礼物也不必一个一个呈上，宴会结束后留下便可。”郑子蛮面无表情，冷声道。

　　郑清悠坐在正席上有点惊愕得看着说话的郑子蛮。虽说他这样说可以免去了自己接受礼物时那些繁琐的事情，尤其是那一个个要回应的吻，可是，他这样说未免也有点太过于不把一众公子放在眼里了。

　　各国的公子明显脸色已经开始不好看，尤其是那吴大公子，可是他又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说话的人是瑶儿的哥哥，更也算是这个宴会的主人。

　　郑清悠暗暗想着，那礼物这个环节就到此结束吧！接下来应该就是吟诗作对的环节了，这十天她自己为了这个环节可是花尽了心思。

　　于是她对着各国公子微微一笑，轻声道：“既然礼物瑶儿都已经收下了，那接下来瑶儿便要出些诗词来考考各位公子了。”

　　“今天瑶儿希望各位公子可以以‘兰花’为诗意来作诗。”可当她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立刻看到坐在下面的郑子蛮骤然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得望着自己。

　　兰花这个题目是她想出来最容易作诗的一个题意了。古时多少文人骚客都以兰花比拟清高，这样自己在作诗的时候，借鉴起来也不会显得词穷了。

　　可是，郑清悠明显得感觉到正殿上的人都是一脸惊讶状还有就是死一般的安静，可她依然表现得相当得自然，悠悠然得拿起一个茶杯，缓缓呷了一口，淡淡一笑，“怎么？一个区区的兰花就难倒了众国公子了吗？”

　　正殿内依然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眼睛直直得盯着一脸无谓的郑清悠。

　　“好吧，既然如此，瑶儿就先行献丑了。”

　　郑清悠缓缓得起身，踱步得走下正席，走到了正殿的中间，她感受到了那些直直看着她的目光，她淡淡的一笑，轻声脱口道：

　　“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

　　一时间，整个正殿内更是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到。

　　郑清悠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内，虽然她心中紧张，可是她的眼依然很是淡然得将那些列坐的公子扫了过去，她看到，那些公子们全都是一脸不可思议望着自己，更包括郑子蛮。

　　可是，突然，她的目光停住在了那个之前开口说过话的白衣男子身上，刚刚坐在上面因为阳光的反射她看不清他的脸，而这次，是因为他并没有像其他公子一样一脸不可思议得盯着自己，而是低着头悠悠然得在独自品着茶。

　　依然还是死一般安静的大殿，有些凝固的空气。

　　“呵……”一声轻笑声传了出来。

　　郑清悠很快得便发现了，那声略带着点轻蔑与嘲讽的轻笑便是那个她一直没有看清面庞的白衣男子发出的。

　　他坐得是整个大殿里离郑清悠的正席最偏远的一个位置，似是根本不希望别人注意到他。

　　可在那个无比安静的时刻，那声轻笑声却是那么清晰得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终于，一袭雪白袍服的男子缓缓抬头，郑清悠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庞。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却温暖如玉的脸，眉间无不渗透着一种淡淡的优雅，他头发墨黑，微微散于雪白的袍服前，衬得那如珍珠般白净的脖颈似有诗意般的光泽在涌动，整个人在阳光下，有种一尘不染的光亮感。

　　那清凉的黑色眼眸里淡淡得望着郑清悠，眼神却带着无比的戏谑与嘲讽。

　　郑清悠也是直直得盯着他，那个刚才毫无预警得发出了一声轻笑的他，然后她看到他的唇缓缓得开口道：

　　“公主何必故作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