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情友托梦魂魄幽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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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孤帆远影山江隐隐
情友托梦魂魄幽幽
话说就在绿水上这么悠荡着，扬州已至。薛蝌随青岩拜见了如海，即告辞别去，忙薛家生意上的事务去了。
青岩回到家中，果不其然，如海已觉身体不适。青岩变尽法子调养也总不见效，仍是眼见着如海的病一日重似一日，三天好了，两天坏了，懒待动，懒待用饭，渐渐的连说话也不懒了。青岩冷眼瞧着，看老爹这身子，一小半是年老多病，一多半却是思妻念子，忧思成疾。青岩衣不解带陪侍，每日里净说些不相干的话宽慰着，瞧见如海若是倦了，方走开料理事宜。如海见青岩如此，便装着困顿，总不说话，“逼”青岩休息去。
该死，该死！青岩几乎想狠狠扇自己几个嘴巴子。上辈子缘何不上医校，偏生上什么军校，若是学了医，姐姐的症候和爹爹的病症，自己怕是还有几分办法吧？青岩轻声一叹，止住自怨自艾罢了，。人非神仙，孰能万能？上了医校又能怎样？那些化学合成的药品，以农为本的国里能弄出来么？既来之，则安之罢。
背着老爹，青岩写了封信派人快马加鞭捎回，写书特接黛玉回来。贾母听了，未免又添忧闷，知是青岩预料不差，只得忙忙打点黛玉起身，定要贾琏送她去，仍叫将姐弟俩带回来。一应土仪盘缠，不消烦说，青岩走前早已打点妥帖。
宝玉听了，便如头顶一个焦雷，不觉泪下。试想青岩年幼丧母，只与姐姐相依为命，如今父亲又身染重疾，何其命薄！思想至此，禁不住五内俱碎，恨不能分他些来才好，又大逆不道的恨不能自己失恃。一面又想青岩做事妥帖，忧心稍减。却又想至青岩素来是个顾别人不顾自己的，全为他人谋划思量，却不替自己操心，又止不住长吁短叹。后将这些告诉秦钟，叔侄俩一起下泪。
一日，父子俩正谈些朝中之事，那如海长叹道：“当今圣上，皇恩浩荡，那是没得说的。为父如今病着，远在京师的圣上便赐下药来。可如今，怕是如来赐下药来也不成了，我看未必能熬得过这一冬呢。”青岩添了心酸，如万箭攒心，却不想让如海忧心他的病症，忙道：“爹爹平日都是极明白的，今儿怎么糊涂了？略病一病便这么想那么想的，不是给自己添病么？只管这么想着，这病哪能好呢？总要想开了才是。二舅舅还盼着爹爹也上京，好好一叙呢，老太太他们也挂念着。”
如海呈蜡黄的脸上透出笑意道：“为父早就想开了。你到了你爹这把年纪，什么生死，什么功名，便都不在话下了。”
青岩听了，心里头越发堵得慌，只得寻出不相干的话来说：“不过我听爹爹以前提到过一句半句，说什么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莫不是过几年得打仗？”
如海道：“西南边的茜香国，明里头俯首称臣，年年朝贡，暗地里心怀不轨，意欲生事。圣上早就想动手了，只等休养生息几年，朝里党争也消停些，便要对茜香国动手了，如今还算有头脸的命官哪个不知？”
青岩想起那天偶尔充一回英雄，救了白露美人一枚。他也忒小心了些，把小皇帝的打算说的那般神神秘秘的。
九月初三巳时，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林家终究也是个书香世族，簪缨之家，如海好歹是个巡盐御史，于是亲戚朋友、世交故旧，平日也不走动的旁支血亲到了一大帮子，来来往往，车去车来。
林府里头大大小小的各类事成堆，整日忙得脚不点地。贾琏和姐姐来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忙乱。还需宽慰姐姐，操办丧事，接待宾客。亏得青岩强干精细，身骨健朗，素来压得住场面，还有贾琏帮忙料理着。虽说贾琏不学，却并非无术之人，机变敏锐，不在常人之下。
青岩已经一切从简，仍是茶饭没工夫吃得，坐卧不得清净，一应张罗款待、应承周全，青岩实不愿麻烦贾琏，于是每晚至四更天方能睡下。
话说扶灵柩回了姑苏，下了葬，诸事还未停妥，尚有无数没头没脑的事要青岩去应付，他心里还暗地筹划下事宜，却不便给外人知之。于是贾琏黛玉先行一步，登舟北上，独留青岩于扬州，自行料理筹划。
那青岩日日奔忙，夜里不过胡乱洗把脸就睡了，年节也不曾好好过。
话说自己形单影只形影相吊的，跟谁过年去啊。
青岩的生日就是在船上过的。早春二月，江上已有些春意。
一夜，正在舟里朦胧欲睡间，忽见秦钟进来，一身簇新，文采辉煌，比平日更添了几分风流俊俏。恍惚只听他打起帘子，含笑说道：“岩弟好睡！天上人间，亲厚一场，今日我回去，岩弟也不送我一程，害得我巴巴的找你来了。”
青岩惊呼道：“鲸兄！怎么这般？莫不是不听兄弟劝告，偷期缱倦失于调养不成？”
秦钟似笑非笑道：“是又怎样？”青岩听了便怒：“鲸兄，你这阴阳交际，水火夹攻，却是自寻死路！”秦钟挑眉道：“我们姐弟不寻死路，怎能给贾家让出活路？可这终究不过是一时的康庄大道，光明坦途，须知终有个乱石遍野，荆棘蔽空，眼前无路想回头。”
青岩小心地接道：“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秦钟点头，置词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此非人力所及，更非岩弟一人之力所及。”
看秦钟说的伤感，青岩岔开话道：“只是鲸兄这般早回，心有不舍。鲸兄回去之后，定要代我给警幻哥哥请安。”
这回秦钟一惊，笑道：“原来岩弟早就悟了，害我白担了半日心，拼着晚些回去忙忙来寻你。”
青岩忙道：“既如此着忙，莫不是什么心愿未了，得告诉我几句？”
秦钟正色道：“本待劝岩弟早作打算，盛时筹划下衰时的事业，休被眼前的繁华冲昏了头。原来岩弟哑巴吃馄饨——心里有数。这我便放心了。”
青岩一惊，是了，秦钟也是册子上头的。忙问：“鲸兄，是单你一人回去，还是渐渐的都要回去？”
秦钟冷笑道：“岩弟好痴。本来前头还有两句明白的，这会儿话又不通了。咱们今儿不回去，明儿也得回去。朱颜似玉时不回去，鬓发苍苍时也得回去。”
青岩想了想，点头称是。秦钟又道：“想必眼前一件喜事，岩弟也早知了。”青岩复点头道：“虽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也不过瞬间的繁华，一时的欢乐，兄弟已有打算，还请鲸兄放心。”
秦钟笑道：“合府都赞你是个有本领的，小小年纪便经营着几家店铺、十几条海船，最擅仿做外国的精巧玩意儿，他们只还不知将来还有的赞叹的呢。不过有件事岩弟未必就知。”
青岩忙问何事。秦钟道：“我家里还有老父留下的三四千两银子，五斗柜最下层的暗格里再往下，就埋在地里头，岩弟拿去用罢，白放在地里发霉了，以后使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青岩摇头道：“你那些远房婶子和兄弟……”秦钟打断道：“岩弟大可不必管他们，他们还不打紧。岩弟只抽工夫派人晚上偷偷去了，神不知鬼不觉把银子运出来就是了。”
青岩惊道：“尊翁也仙去了？”
秦钟苦笑道：“我们这一支，只我父亲、姐姐跟我，我和姐姐还都是自养生堂抱养的。如今，秦家算是死绝了。”
青岩一拍脑袋道：“这又奇了，你家不是一向不甚宽裕，连上学的二十两贽见礼都是东拼西凑来的，尊翁如何藏得三四千两银子？”
秦钟微微一笑道：“这些便不足为人道了。至于究竟如何，假以时日岩弟自知。”
青岩还欲问时，猛然船身一个摇晃，惊出一身冷汗。有人回道：“不打紧，只遇上风浪，船靠岸了，须晚些再行。”
青岩发了一回呆，出了一回神，想起往日跟秦钟的点点滴滴，想起他的爱娇可人、风流灵巧，不禁黯然神伤。
秦可卿才去世，她爹秦业也老病发作呜呼哀哉了，现又轮到秦钟……青岩回想这两个鲜艳妩媚、风流袅娜的可人妙人，为宿命的不可逆转而惘然。
刚知贾元春才选凤藻宫，秦鲸卿便夭逝黄泉路。一红一白，一悲一喜，一升一亡……
注：捐馆的意思是人去世的委婉说法，而不是把房子捐出去（话说我小时候一直这么以为的……⊙﹏⊙b汗）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情友托梦魂魄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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