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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彼岸樱 ...

  •   “土屋君!情人节快乐。”

      走出电梯,超过我的同事微笑地打招呼。他们的脚步在这一天用连他们自己也没注意到的速度不约而同地加快。

      虽然天气很冷,天空之前还飘过雪,但这个特殊节日的气氛,还是让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暖意。

      “情人节快乐。”我微朝他们点头作为回应。

      “土屋君今天有约吗?如果没有的话不妨跟我们这些王老五去居酒屋喝两杯吧!”

      “谢谢!不了。”

      我微笑著,“天太冷,只想回家好好睡觉啊!”

      “咳嗨嗨!一定是有漂亮的女孩子在家等著吧?”

      “哪有的事啊?”我尴尬地回著笑,“是真的只想回家睡觉哦!”

      对我的声辩报以古怪的干笑,同事们三三两两的散去。

      “那好吧!我们是很识趣的,不会打扰小椿回家睡觉的!!”

      我拉紧外套,加快脚步。

      走到外边时发现,不知什麽时候,天上又开始飘雪了。

      一片白色的情人节,对甜蜜的爱人来说,无疑是件浪漫的事呢!

      想到总是喜欢赖在家里,讨厌下雨,讨厌不方便的空孝,想他看著窗外的雪时会想什麽。

      他一定会站在玄关,看著送来的报纸斜斜地插在邮箱里发呆,想著:“我讨厌雪天,走过去肯定会很难看地滑到。”

      所以等我回家的时候,一定会跟我努力地抱怨。

      用他那张酷酷的脸。

      ——————————————

      今年大概也会收到礼物。

      每年的情人节我都会收到来自所仪和秦的礼物。

      两人是我自小学以来的好友。我和秦一直同班,而所仪在初中时读了邻镇的女校。即使是这样,我们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礼拜天时,我和秦总是有默契地叫上彼此,乘一小段的火车跑到所仪的学校去。

      天主教的女校并没有电视上演的那麽恐怖。

      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和秦在车上激烈地讨论著要怎麽扮成女生混进去。想象著人高马大是秦的女装扮相,我在车上笑的直不起腰。可是去到那里一看,礼拜天在教堂做礼拜的男性为数不少。甚至,要混到礼拜堂旁边的女生宿舍也是相当容易的一件事。

      所以,我和秦常常干脆就在那里呆到太阳下山,直到天边飘起橘红的晚霞,才赶著末班车回家。

      所仪的学校有种著樱树,春天时,樱树开花了,满眼的白色,漂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椿是日本人,又是美少年,樱花最适合椿了!”所仪老是这麽说。

      对她的执著,我常常感到无奈。因为事实上,我生在长在中国,从没去过日本。

      忘了不知道几次,秦拗不过活泼的所仪,终於带了相机,拍了我和所仪在樱树下的照片。

      所仪也拉著秦去拍,可是秦总是绷著个脸,还没开拍就喊停。

      “不行!我一站在镜头前就笑场!不行不行!自然不起来。”

      秦的照片确实少的可怜,被秦妈妈拿出来炫的永远是一百零一号的小学毕业大头照。

      升上初中後更都是大合照,所以没再见过他的单人照片。

      所仪常常好象真的在为秦烦恼,没有个性的脸,照相古板者,很适合干杀手。

      可是才15岁就已经长到183公分而且以後一定会再长的体型又太突出……

      “总之是个怪胎。秦阿伯!”

      我搞不清为什麽所仪老是要这麽打趣秦,也许女孩子表达爱情的方式本来就是有够怪异的吧!

      没错,所仪喜欢秦,而我又老是会追随著所仪的身影。

      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现实中也逃不开这样的巧合。

      所仪的每张相片都笑的灿烂。而我从小就不上镜。所以不是灿烂,根本是烂。

      可是所仪却硬要说什麽“椿忧郁的眼神反而更适合樱花的气质呢!”

      樱花的气质是什麽呢?无奈吗?

      为了那场是是非非的爱情。

      ————————

      第二次去所仪的学校,我是单独前往的。

      在樱花下跟心爱的女孩子告白,可是被拒绝。

      “我不想骗你,我一直喜欢著秦。可是却没有你的勇气。”

      所仪一直紧紧地咬著下唇,我看著她泛白的齿印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因此而让椿讨厌我的话,我也没办法。”

      “秦是我们的好朋友,如果是他的话,我会祝福的……”

      我吞著满心的怅然,只能说不介意的话。

      到现在我还保留著那时的相片。

      无论是樱花,还是天主堂,都透露著遥远的悲伤感。

      *    *     *     *

      今年东京的情人节也非常热闹。

      西方的文化给这个追求潮流的城市像黑盒子般的刺激。再怎麽单调的事物在纷纷扬扬的的颓废之後还是会激起一波波的惊喜。

      我来东京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爸爸辞去在S市的工作,准备回日本发展,还未成年的儿子的反对根本毫无威力。

      我躲在房里哭了一天。课也跷掉了。

      当秦到我家来看我时,我告诉了他这件事。

      那一天,是情人节。天上也断断续续地飘著雪。

      ————————

      刚开始,我很不习惯这个拥挤的城市。

      我想念在从小长大的好友,想念生我养我的土地。

      我的日文说的不好,也不想去适应新的环境,所以很自然地被排挤。

      慢慢的,我对这个城市产生了敌对的情绪。

      我报复性地成天看漫画、跷课、并且跟人打架,成绩一路降到谷底。

      半年後,实在没办法的父亲把我送到札幌一所看起来很温和的私立学校。

      学校的第一个字母是S,校风也很开朗。

      於是我决定在这里重新开始。

      即使是民风淳朴的北海道,我起先仍是被排挤,转学生被同年级和高年级的人欺负是常有的事。

      只要不是太过分,校长和老师都不会管。我的情况还算好,只是被吩咐洗厕所和拖走廊。

      那时侯,有个男生总是默默地站在我的旁边。

      可是性格别扭的我每次经过他的身边时,总要恶劣地喊上一句:

      “闪开啦!”

      “我跟你一样,15岁之前都呆在中国。两年前我转来这里,被欺负得比你现在可是惨多了。他们脱掉我的衣服把我绑起来丢到厕所呢!是不是很过分?”

      有一次他突然说。

      我不怎麽相信地看著人高马大的他。

      “你想要帮我吗?”如果不是的话,就闪一边去!

      “不。”他笑著摇了摇头,“能帮你的是你自己。”

      “好。”我笑了,从他脸上我看到了一种我解释不清的力量。 “你等著看吧!”

      之後,我仍是常常被欺负,可是情况变的好多了。

      同时,我也拥有了来日本後第一个朋友──那个总是静静陪著我直到学校关门的男生──他叫河合空孝。

      河合是个很像秦的人。

      他让我总是想起秦。

      大概是以前同是住过中国的关系,他给我很多关照,我也很不会拒绝他。

      ————————

      那天晚上,我对秦说自己要去日本的事。

      秦呆了一下,就说:“出去走走吧!”

      接著我们就不知不觉的到了所仪的家。

      因为还是周四,所仪并没在家,我们一起看著她家的阳台,只是一径地沈默。

      “所仪喜欢你。”我终於忍不住说。

      我希望在我走後,他们能在一起。

      秦只是默默的看著我。

      “……所仪喜欢你。”

      以为他没听见,我再次说。

      “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

      终於,秦开口这样说。

      我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怎麽会这样?我变的惊慌失措起来。

      “在我就要离开时,你对我说这种话……”

      这是我一时的口不择言,“真是无聊!”

      秦呆立在那里,表情如死灰一般。

      他终究是我的朋友,我对他也有著深厚的感情,看到他那个样子,我深深地懊悔著,但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我没办法去安慰他。

      踏著满地的积雪,我飞也似的逃离了他。

      然後,仿佛怕见到我,秦一连几天没来上学。

      我的焦躁更甚,几次三番跑到他家门前,可是到最後也还是没敢敲门。

      直到我离开中国,我一直没见到秦。机场里,所仪擦著眼泪告诉我,秦生了病。

      於是我只有带著一份遗憾离开了。

      我当然可以选择忘记,可是我没有。

      渐渐适应陌生土地的我仍是常常想起所仪和秦。

      札幌的冬天很宁静。

      ——————————

      後来,我回到东京读大学,毕业後也留在了那里。我发现了东京也有需要找的宁静。

      我还是常常会梦见所仪和秦,尤其是秦。

      在新宿街头穿梭的人流中;在六本木闪烁的霓虹中;在浅草飘落一地的萧瑟中。

      可是当四目接触时,却总是相对无言。

      我是怎麽了吗?难道我已经在另一个城市迷失了自己?

      不过,逝者如斯,往日的宁谧已经不可能再拥有了。这应该与年纪有关,而不是地方的问题。26岁的我已经完全融入东京这个许多人又爱又恨的城市了。

      今天又是一个情人节,不知道秦会不会一如既往地寄给我礼物。应该还是会有吧?每年的这个时候收到礼物已经成了习惯。

      坐在山手线明亮的车厢里,我静静地看著窗外,因为速度的关系,其实根本无法仔细欣赏外面的风景。可是每次上下班,无论坐什麽车,我都会往外看。这已经成了习惯。

      掏出钥匙,打开公寓的门,把自己抛进沙发,疲累的一天又结束了。

      “信箱里有你的包裹!”穿著拖鞋的河合坐在一边眯著眼看报纸,

      “送过来的时候,雪刚积的深,我拿报纸的时候就已经很麻烦啦!如果硬要过去的话,一定会滑倒的很难看。”

      “哦。”我换好拖鞋跑出去。

      先是所仪的礼物,然後是秦的。另外还有一封信,我拆开来,是一封喜贴。

      “喂!是什麽东西?”空孝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哦。是中国的朋友要结婚了。”我用日语回答。然後抱著礼物和信跑回客厅。

      “是吗?”空孝手中还拽著报纸,抱住我的脖子,“是个好消息啊!你要去参加婚礼吗?”

      “不了……也许会不方便。”

      我看了一下窗外,稍稍抱紧了肩膀,今年冬天好冷,也许并不是适合旅行的天气呢!

      “很冷吗?”空孝更拥紧了我。

      我突然怔忡了一下,笑著推开了他靠过来的温暖。

      “也没有那麽冷啦!”

      转过身,把喜贴装回信封。

      我将信和未拆的礼物一起,一股脑儿全塞进储物柜。

      ——那里搁著每年所仪和秦寄来的情人节礼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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