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虞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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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有河名为晨曦，流淌于一片茂林之后，地处隐秘，平日里甚少有人路经。
溪畔花涧，立有一男子，形若月华，衣裾于风中翻涌如不息之云。四周寂静无人，唯有林木拂风摇曳之声与流水潺潺之鸣交互相应，分外幽然。
男子的目光始终直视前方，神色悠闲，不似在等人，倒像是在欣赏这一片难得的幽景。募地，身后起了一丝不寻常的声响，打破了这片寂静。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林中渐现，几步弹跳便落到了他身后，单膝跪下。
“如何，最近可有他的消息？”男子并不回头，口吻也是习惯了的高高在上，更没有要身后之人站起身来的意思。
“属下无能，仍然未能查探到他的消息。”跪在地上的人极为恭敬地答道。
他的脸上不期然地闪过一丝失望，微合双眼，一双乌眸如苍渊般深不见底，一如他之心思。
“三年了，想不到他竟藏的如此之深。原以为以你所在之楚家，已称得上是中原武林的一方霸主，要查一个人当不是难事。怎料……”似有些不甘，他不自觉地拧了拧剑眉，眼神中竟透出一股肃杀之气，“他到是会躲。”
“主公……”身后的下属只觉一阵寒意，声音里竟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罢了，你暂且回去吧。设法再多动用一些楚家的势力助你寻找他的下落。记着，不可放过一丝半缕的线索。”
“是！”
“唰唰——”只听得一阵足踏草涧之声，那跪着的人从来路返回，不消片刻便又消失于那片树林中了。
男子仍旧驻足于湖畔，迟迟不肯离去。只是与适才的悠然不同，此番，他浑身上下无一不透着凛然杀气，神色肃冷。
“还想继续逃么，”他抬首看着暮日，随手抓住飘过眼前的一片落叶，“我倒要看看，”屈指，收拢，将树叶包络于掌心，“你能躲到哪里去！”
再松开手时，不见了那枚飘叶，只有一堆白色的粉末，从指尖，秫秫落下。
晨曦河的源头乃是洛琼泉，泉边有一处幽静而隐秘的雅居。因为小筑内外都种满了花，艳色满园，芳香馥郁，那里的主人便给它命名为馥郁小筑。
然而又有几人知道，这些绝色繁花几乎每一株都带着剧毒，稍不留神，便可能丧命于此，魂祭乱花。
“这些便是上次少主差人来索取的伤药和毒液，你看看，有没有漏了什么。”毒王凤宿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打开，里头放置着各种形形色色的丹药和装着毒液的细瓶，“每颗药丸和每个瓶子上我都做了标注，应当是不会弄混的。”
雨汐点了点头，眼睛一一扫过那些药丸和毒液，心里不禁有些赞叹，这毒王凤宿果真不是浪得虚名，这里头至少有两三种药物的炼制方法已经在江湖上失传，她原以为只有沈青风那老头才能做到这种程度，没想到这个毒王也不逊于他。
眼前此人，就是当年让许多江湖人士都闻风丧胆的毒王凤宿。当年，沈青风因为医术高明且心怀仁厚，故被称为妙手圣医。而凤宿的医术虽不低于沈青风，却更偏好炼毒，且用活人来做试验，故此被冠以催命毒王的名号，声名狼藉。正因如此，凤宿的仇家不计其数。那些被他毒死之人的至亲，以及那些与他有所牵扯，害怕被他毒死的人无一不想取他性命。他开始了逃杀的生涯，日复一日，无休无止。
直至遇上了楚天雄。
当年的楚天雄亦是惜才之人。他知凤宿医毒双绝，当真是可用之人，便找到他，同他定下盟约。
“只需你答应这一生一世为我楚家效力，我便公告于江湖，你凤宿是我楚家之人，今后谁若与你为敌，便是与我楚天雄为敌。此外，我会安排给你一个地方，让你专心地研制你的毒药，你看如何？”
此番条件，凤宿自然是一口应承下来。
那之后，江湖上便停止了对他的追杀。
毕竟，没有人愿意得罪楚家。更何况，那之后，凤宿有了楚天雄的支持，有了充分的资源炼制毒药，也就没有再在江湖上惹是生非，此事，也就算了了。
虽不知当年那个横行江湖的凤宿何般模样，但雨汐眼前这个已过不惑之龄的男子，神色安详，气质沉稳，也没有丝毫的戾气。或许于他而言，只要能给他这样一个幽静的空间安心研制毒药，此生便足以。
如此说来，凤宿倒也是个简单的人。
“可以了，”雨汐从凤宿手里接过包袱，略微整理了一下，“毒王亲手制的药物我还有何不放心？”
凤宿微微颔首，“那便最好，姑娘可以离开了。”说完便不理雨汐，径自走向花丛中，开始照料他视为生命的毒物。
看着眼前花海中的男子，雨汐嘴角竟不由浮出一丝笑意。她只是想到，若是江湖上的人看到此时的凤宿，一定都会惊诧不已，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便是那个以活人祭毒的催命毒王。
凤宿埋头于研究毒物的表情十分认真，几乎是心无旁骛，此刻，怕是有人要杀他，他也毫不知情。被剧毒的花海包围着的儒雅男子，眼下看来，当真只想个平凡的花奴。不知为何，雨汐竟有些羡慕起来。
凤宿料理着毒花，忽一抬头，见雨汐还未离开，不由愣了愣，“姑娘怎么还没走？是那些东西有什么问题么？”雨汐忙摇头，“不不不，凤先生的东西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小女子也是自小习得医毒，对先生所种植的东西颇感好奇，所以想多留片刻。”
“哦？”听到雨汐也是自幼习得医毒，凤宿忽然来了精神，“没想到姑娘也是同道中人。不知姑娘师承何人？”
“圣手妙医，沈青风。”雨汐在说沈青风三个字的时候故意拖长了音调。好奇而已，凤宿对沈青风的评价。
“沈青风？！”出乎意料的，凤宿竟有些兴奋起来，“你竟是他的弟子？姑娘可知，我凤宿这一生唯一视作对手的便只有沈青风。”
雨汐有些微诧，她原以为凤宿当是嫉恨沈青风的。毕竟，沈青风的威名更高于他，且于江湖中颇有威望，与他这般苟且偷生不同。未想到他竟是对沈青风如此赞赏有加。
“没想到……凤先生竟然如此看重那老……厄，家师么？”
“不错，倘若能有幸见上一面，引为知己，那便更好。”
雨汐愈发不敢相信，这真是那个毒王么？那个被传闻从不拿人命当回事的凤宿啊！
“好，先生既这么说了，我日后回去定会向家师传达的。”
“如此，还要多谢姑娘了。”
雨汐无谓地笑笑，抬头望了望天色，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转身回眸，想再看一眼这片绝美而充满毒刺的花海，灵动的双眸倏然一亮，“那是！！”凤宿被她突如其来的惊呼怔了怔，而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群芳之中，有一簇极美花群，花瓣光洁似绸,轻盈花冠似朵朵红云片片彩绸,虽无风亦似自摇。看似弯曲柔弱的花枝，却将整朵花衬得娇艳奇姝。
“虞美人……那是虞美人……”雨汐喃喃道，声音有些颤抖无力。
“不错，是虞美人，姑娘何须如此惊讶？”凤宿觉得雨汐有些异样。那虞美人怎么了么？
雨汐却似乎听不到凤宿说话，仍然喃喃自语，“虞美人，虞美人……”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在梦呓。
凤宿自然不会知道，当年慕容傲便是死于虞美人之毒。
这虞美人本身便是较为罕见的花，从花中提取的毒液，本身毒性并不十分强烈。然而，倘若中毒之人原先便受过重伤，此毒便能瞬间蔓延其全身血液，使其暴毙而死。非但如此，这种毒的毒性会随着被毒者的死去而渐隐，若非医术超群，事后很难从中毒者身上查到这种毒。
她的父亲，慕容傲，在被娄似软刺了一剑之后，立刻便被人下了虞美人之毒，魂归碧落。
若非沈青风多留了个心眼，若非他医术登峰造极，她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姑娘？姑娘！！”
听到凤宿几乎咆哮着的声音，雨汐终于醒悟过来。她看了看凤宿，又扫了一眼那些袅袅娉娉、姿态葱秀的毒花，克制着内心的颤动说道，“先生莫要见怪，那虞美人算是比较罕见的毒物，适才我一眼瞧见，有些兴奋了。”
凤宿奇怪地看着雨汐，心里有些不信。这姑娘说自己是沈青风的弟子，又怎可能没见过这虞美人。
“先生，这虞美人炼制的毒液……也是要给楚家的么？”
“自是。我这馥郁小筑里所有的毒物和药物，皆是要给楚家的。”
“那……先生是何时开始研制这虞美人之毒的？”似是有些急躁，雨汐竟顾不得凤宿的怀疑，追问道。
“自我入楚家起便一直在炼制，从未间断。你问这些做什么？”
听到答案后，雨汐的眼神里几番明暗，心绪万千。半晌，在看到凤宿疑惑的眼神后，心下一动，才知道不好，立刻对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抱歉，是我失礼了。先生有所不知，我师傅年轻时有位挚友，便是死在这种毒下，所以师傅最恨的便是这种毒，自然也就不愿教我研制。我以前也只在书里见过这种毒花的描述，今日是初次见到实物，这才兴奋过度了，还望先生见谅。”
“是这样啊，”凤宿听雨汐一番话，只觉这姑娘也当真是痴迷医毒之人，便又对她好感倍增起来，“我凤宿平生无他好，最爱的便是研制毒物，自然是不会放过这般罕见之毒的。”
“先生自是奇才，雨汐对先生也是万般敬仰。”
那之后，凤宿又拉着雨汐扯了好一会儿有关制度的事，直至入夜时分才让她离开。
雨汐踏着月色，一路穿过密密的林子，想起方才的对话，一时竟觉得好笑起来，心下只道，那凤宿果然是个毒痴，只需在他面前显出对制度有兴趣，他便没有丝毫的怀疑了。
只是，那虞美人……
她先前虽猜测过这毒极有可能是楚家之人所下，然而猜测也只是猜测。没有确凿的依据，她是不会、也不愿去相信的。
父亲在世时，本就是楚家副主，同楚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自己与楚沐阳也是自幼年便相识，感情甚好，若非逼不得已，她实在不愿同他翻脸。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天底下不会有这般巧合之事，她父亲死于虞美人之下，而那时的凤宿，已归属于楚家，并为楚家研制毒药。
据她所知，凤宿所制的这些毒药，并非是楚家所有人都能拿到的。这些毒物每一种都十分珍贵，自楚天雄在世起便对这些毒的使用有着严谨的控制。
换而言之，下毒之人，身份不低，至少也是楚家的心腹。
可如今，当年的那些长者们死的死，散的散，楚家之内早已人事两非，她又要从何查起。
思及此，她又不禁头疼起来，竟没留意到不知不觉已经回到洛阳城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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