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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青谷三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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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青谷三绝
没过夜半,褚翠便翻箱倒柜,捧了件皂色的衣衫出来,往谢湮跟前一放——谢湮瞧了,也一楞,只见这衣衫也不是纯皂色,上面星星点点还有些白色的花样纹路,因而虽是深色的,实则花俏惹眼得很。
褚翠道,“夜行衣铁定是没有了,你看看,这件行么?”
谢湮拿起来往身上一比,也笑了,扬眉道,“自然行的,这衣服,配我是再好没有了。”
褚翠想笑骂一句不知耻,转目见了她:神情飞扬跳脱,眉目婉转,却没半分旖旎之态,仿佛生来便是大好男儿,那皂白的衣衫比在身上,半分都没损她英豪之气,反而有种男子的妩媚风流,当下脸一红,别过头去。
谢湮哪里会错过,大笑道,“呦,小翠儿看我看得目不转睛,莫非我还胜过你那无双公子么?”
褚翠回了神,道,“谁有你嚣张跋扈?快去,要三更了。”
谢湮应了,站起来要走,忽然却回过头来,对着她一笑。
褚翠一呆,接着谢湮又凑过来,在她颊边轻吹了一口气,却是温热的——俨然是登徒子的行径,褚翠脸已红到脖根子了,后退一大步,嗔道,“死丫头,做什么?”
谢湮颜色不变,一身衣衫飘荡起来,真有几分出尘之意,万万不能和方才的无赖举动联系,笑道,“多给你看看我笑的样子,洗洗你的脑子——不然万一哪天你那旧主子无双公子回来勾引,你巴巴地和他走了,却叫我怎么办?”
褚翠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摇头叹道,“你这人,真是生错了身子,怎么竟作了个女子!”
谢湮正将那皂色衫子往身上套去,闻言只是笑,并不作答,只淡淡道,“我走了,阁子上灯别熄,等着我回来。”
褚翠应了一声,谢湮身影已飘掠了出去,点点白花,于黑夜之中散荡开来,分外的诡异漂亮。
这位湮姑娘——可别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谢湮出了阁子,一时也不知去哪里好,她素来也是个不上心的,极少出门见人,哪里辨得了位置方向。
方才更未向殷菊打探那否极阵的所在,她的性子,也绝不着急,打醒双眼,径自掠上南边大坡,四处一望:
这谷深不可测,谁都不知道出处,寻常看去,便是个名副其实的死谷,四面环壁,多是陡峭非常,偶有平缓的,却又生满了荆棘毒物。
她所居的燕子楼,正是这样一处陡坡,坡下便是悬崖万丈,下是下不去的,景色却非一般的好,且上来的一条路,并不十分好走:殷菊看来虽迷糊幼小,但每次上来,衣衫都不见褶皱半分,总是神情气爽,十足干劲的样子,可见也不是一般的人物。
如今在这全谷唯一的坡崖之上,她算是登高一看,全局在览了:
以谷心为界,一分为三。
北面白谷,即她身之所在,梵谷弟子,凡出身不明,独自流落江湖的,即被安置于此,便如她谢湮:向来便少人来管教他们,因而她才得随意拣个如此僻乖的地方住着。
东面青谷,则是严谨的代名,治学习武,无一不绝。与其风格不合,这青谷最出名的,却是几张绝世的脸孔——偏生都是男子,就是生在外面,也是要惹上是非的,何况是这人迹罕至,大家都无聊到了极点的深谷?
叫做“青家三绝”——那仿佛常无头脑,日日烦缠的菊少也算得上一个,谢湮回忆起来,觉得不无道理:殷菊原本生得就是精致可爱,加上生性毫不做作灵动活泼,谁对着那张脸都狠不下心说个不字。
另一个号作无双,平日里都称作无双公子,日子久了,竟也不知道他原先姓甚名谁,谢湮见过的次数不多,只记得见的那几次,始终是优雅漂亮的一个笑脸——并不是就说这样的人就善良可欺,她听过的传闻不少,对这位公子,多少是有些忌惮的。
三绝之首,却是让谢湮偶尔想到也想笑的人物:明明那人是从来不笑的,终日如雪山覆面,冷厉得见者都要却步,但她偏偏就是特别留意,这留意却和别家不同,常常冥想这人做各种事时都是同一个表情,长此以往,自然是念头一转到他身上,就禁不住要笑出来了。别人家却没这个大胆心思,承了冰山一眼一句,便要不自在好几天,久而久之,钟绶的冷面和手腕如同外貌出众一般声名大噪,自然而然成了青谷之首。
剩下的一大片旷野空地,将“拾遗府”围在中间,这府子一面靠山,多年来各家弟子都猜测出山的秘密出口该就在这府院后面,各人却都无机会接近一二,也是各主事主管的住处——谷主姓龙,已有五六十岁年纪了,人却精明得很,对众人的管教从来没有点毫的放松。
谢湮对这些事情,本来不算上心,但听得一多,脑子里自然梳理过了始末:
这事,多少有些蹊跷。
谷主不是不了解殷菊平日里的性格脾气,若真一意要为难他,直接说不准就是,何必搞这么些事端出来?
而殷菊碰上了这事,少不得要向人讨教。这件事体,明里是摊在了殷菊头上,实质却是冲着青谷里另两个人物去的:只不过谷主该也料不着那活宝殷菊,谁也不寻,竟越了大半个山谷,求到了她的头上了罢?
依她的性子,本来是什么都不爱管,但谷主即已立意要扯了那人进来,那人就是通天本领,左右也逃不了要跳入这深坑的:她就是存了心意在坑底等着,瞧那冰山脸到时如何应对?
回想头一次见那人,在谷里洗水边上,众弟子集结起来聆训,青谷南岸,白谷北岸,各自站好——她在这头隐于人群,看见他远远立在对岸,明明站得并不靠近岸边,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到他前面去,只在他身后站成一个圆弧:那时就觉得好奇得要命,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真能有御驾左右的能力么?
如是好奇,越发注意,越是注意,越是糊涂,任她再怎么看,那人都是亘古不变的脸与表情。
这好奇一发不可收拾,后来便成了习惯,原本这习惯的确是没什么创意新意的,但她日子也闲得没事可干,于是自然而然拿来做了消遣。
青谷三绝——她不知这一时好奇的夜探,倒将她平素的闲适骄傲,全数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