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女人》假若人生如梦

1、第 1 章

　　M]巡夜完毕，已是深夜1点多。他习惯性地摸出钥匙，推开门，准备迎接满屋的柔光，然后，却只看到满屋的黑暗。他的心，突然就沉到了谷底：从今天起，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为自己点灯。那个点灯的人，已经带着他的无可奈何，安静地、永远睡着了……
　　他蹲下身，突然无声地流起泪来，连同那些过去的回忆，变成掉线的珠子，散落一地，不知从何拾起……
　　家里的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点的？依稀记得，是好多年前的夏天。那一夜，他难得有空，便在客厅陪新婚的妻子一起看连续剧。插播广告时，妻子突然侧头过来，对着他就是狡黠地笑，笑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时，妻子开口了：“看到没，电视里说，母亲为了等儿子回来，经年累月都点着一盏油灯，就是怕儿子回来时，因为太黑害怕。从今后，我也做个点灯的女人好了！这样，不管你多晚回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看到那盏灯，你就知道，家里有个人一直在等着你、支持你呢！”说完后，妻子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看着灯光下妻子顾盼神飞的眼、微微上翘的嘴和那张溢满甜蜜的年轻的脸，那个夜里，虽然没有喝酒，他却突然觉得幸福得微醺了。
　　从此以后，家里便时时点着一盏灯。不管是巡夜，还是因紧急事情几夜在外，但只要一推开家门，那点柔和的光就迎面而来，把他围在了密密织就的温暖光网中。
　　其实，这么长的岁月中，这盏灯也有没亮过的记录。一次是岳父过世，事情还没处理完，自己就因为队里任务赶回上班了。那几天，妻子一个人，在那边打理岳父的后事；而他，在家里，却跟着满室的凄清一起，盼着那灯早点回来，早日亮起。还有一次，也是巡夜回来，也是这样习惯性地推门，也是只看到满室的黑暗。带着纳闷，他走到了卧室，去近看已抱幼女熟睡的妻子。结果发现妻子眼睛红肿着，眼角还分明残留着泪痕呢。第二日早上，问起缘由，但妻子却笑笑避开了。过了好久，有次跟岳母闲谈，他才知道，原来那一次，是妻子的初恋衣锦还乡，找到了妻子。妻子当时哭了好久，但后来还是坚决拒绝了。那天岳母很感慨地跟他说：“做母亲的我也想不通，你有什么好啊，只是一个X警，没权没钱不说，还没时间陪她和照顾家庭，说难听点，根本就是个判了无期徒刑的！就不知道这女儿怎么想的！”后来，他也问妻子，为什么不去跟别人，而要跟自己这样一个清贫的X警？妻子便洗碗边回答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嫁个X警，我就是警嫂，光荣着呢。再说，我要是走了，谁帮你点灯啊？”说最后一句时，妻子看了过来，眼神里分明带着笑。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夜，是处于极至幸福中而不知所措了。
　　他以为，这盏灯应该是要点到六、七十岁吧。到时，他也退休了。到时，就有时间好好地陪妻子，一起看连续剧，一起牵手散步，一起料理家事，一起去那些因自己没时间而疏忽了的亲戚家走走。那时，天还蒙蒙亮时，不吵醒妻子，自己就起床去买菜煮粥，然后再把妻子叫起来，两人一起吃个安稳的、不被公事打扰的早餐；那时……
　　然而，他的以为再也无法实现了。一个早晨，妻子突然捂着肚子，脸色煞白，而当时的他，脑海里正想着怎么做刚丧母的犯人的心理工作，居然就相信妻子的“小事一桩”的谎言，居然没看到妻子因忍痛而被咬出血的嘴唇，便丢下妻子赶着去接班。结果，下班回来，见到的已经是在医院，躺在病床上苍白的妻子。他又回想起更远点的事情，那个傍晚，放学回家的女儿告诉自己，妻子好像最近精神不是很好，总是在吃药。那个时候，自己又在干什么呢？是了，那时，为了系统大比武，为了给单位争光，他已经跟战友们一起进行封闭培训，思路在回想中越来越清晰，他突然发现，自己对家人忽略的多么严重，严重到最后再也无法挽回！
　　那盏灯，一直默默地亮在那里，亮了那么久。久得他以为是理所当然，久得他以为不会熄灭。而忘记了点那盏灯的人，为他支撑起家中所有琐事的人，从来不抱怨的人，也累了，需要休息了。
　　凄清黑暗的夜里，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天空崩塌的声音。他终于明白：那盏灯从此熄灭，再也无法伴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