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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情书情书,不值一提 ...

  •   我弟喜欢二排长。他觉得二排长有股劲,能够带给他安全感。他也信任二排长。
      刚到二排的时候,我弟没机会单独与二排长聊天。过了一个月,人就都熟悉了,偶尔,二排长会找他聊天。我弟便会眉飞色舞地吹吹老兵17,打球和打架,在他们军外号叫“大牛呗”,反正是添油加醋的海聊。二排长也会说起全军工兵大比武时的盛况,有时候,还帮他分析分析他自身的现状。
      又过了一个月,这天,我弟去连部取二排的邮件。
      在一大推牛皮纸信封里,捏了个白底儿上描着喜鹊山茶花图案的小信封回来,那是二排长的。我弟把信递到二排长手里,嘴里嘀咕着:
      “这字儿真隽秀。”
      注意,我弟用的是“隽秀”。这在二排,在工兵连,甚至是在W团,是二排长认为除了文艺男青年指导员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说出的词汇,竟从我弟的嘴里说了出来。
      二排长一愣,眼中无限惊喜。他觉得我弟挺懂风情。继而嘴角自豪的上翘,透着神秘说,“相当隽秀。嘿嘿。”
      他看着信封,恨不得把目光变激光,顷刻撕开信皮。然后,意犹未尽地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弟:
      “情书情书,不值一提。”
      一周后,又是我弟到连部取信件,这一次,他捏着的是一牛皮纸红线条的长信封,依然是二排长的,只不过这次的字迹变得潇洒。
      我弟故意使劲捏了捏信封,以示信瓤的厚度。龇出小芝麻牙冲二排长说:“排长,这字不那么秀气但绝对潇洒,有气魄的那种。”
      二排长掩饰性地用手指头斜揉了两下鼻头:
      “嗯,小子,看字识人还很准。这是另外一个女生。”
      见我弟懵懂眨眼,他连着“咳咳”了几声说:
      “其实这都是我去年军训带的那个学生队。我带一个班。我的班样样拿第一。这是班里的几个女生给我写的信……欸,你说,这女孩子字儿隽秀的脾气好还是潇洒的脾气好呢?”
      看着我弟,二排长一脸渴望。
      我弟实在是不忍心打破排长的美丽肥皂泡——问他,那不是白问了吗,他自己都没交过女朋友。在学校也没太要好的女同学,以前上小学倒有一个,个子比他还高一头,就是那个叫花微笑的,一推就把他推地上,一推就把他推地上,多亏了二百五的我发现后,撸胳膊挽袖子一副慷慨决绝的神情,这才让花微笑同学羞答答地跑了。
      我弟的脑海中迅速奔跑着的小白鼠,瞬间给他带来了这个短暂的回忆……
      “啊?你什么看法,你在北京见得多。”
      二排长的鼻音响起。
      “哦……这……哦……”
      小白鼠顿时无影无踪。但我弟的八卦精神瞬间就冒了头。
      他凑近二排长,低低地说道:
      “排长,能让我看看内容嘛?一般看了内容才能与字迹相结合再判断。”
      二排长警觉地把信封收到胸前,得意却很神秘地说:
      “那可不行,你就想吧。”
      “怎么想?”
      我弟边问边迷糊。
      “你就往肉麻里想!怎么肉麻怎么想!”二排长脸红了。
      往肉麻里想?我什么时候见过肉麻的呀。别说我了,好像我哥我姐都没太见过肉麻的?小时候偷看过爸给妈写的信,上来就是“樱樱同志”,这个应该不属于肉麻的范畴……欸?我妈姓崔,这名怎么那么像《西厢记》啊……我弟脑海里的弦又被小白鼠拽得跑了好远。
      事实是,直到离开工兵连的那最后一个晚上,我弟一直也没得到看那些肉麻信瓤的机会。
      最初,我弟认为作为下级一定要听上级的,包括一些大小唠叨,有的时候甚至是私房话或者八卦消息。
      我弟也承认,一开始他完全是本着下级的职责,除了对二排长的好感之外,多少也有讨好的成分在里边。严格地剖析的话就叫:功利。你想啊,人家排长,堂堂的工兵尖子,能够跟你一小新兵放下身段探讨——人生里最重要的——爱情与友情的界限,或者爱的抉择。抉择呀,有关一生呢,诸如此类级别的话题,容易嘛?那该是多大的信任啊……
      不过,渐渐地,他从心底里越来越喜欢二排长,诚心诚意地给他出谋划策。当然,后来二排长娶的这个嫂子,绝非是那些写信的女孩们中的一个,但二排长与我弟之间非上下级的情谊,已经在我弟只知肉麻信皮、不知肉麻信瓤的空想主义谋略里,牢牢的凝成了。

      在工兵连是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
      新兵第一年,在连里,我弟他一直是胆小和谨慎的,不过,也有好打抱不平的时候。
      连部炊事班有个四川籍的战士,我弟说跟许三多差不多,个子不高,俩Q版大眼睛,乌溜溜的,一咧嘴就会露出两排大白牙,人也特别老实,从不多说一句话。
      我弟跟他的关系还挺好。
      这天,他们午饭后洗饭盆。
      工兵连一直没有自来水,要自己压水,就是有个机械的什么东西,运用杠杆原理,把地下水给压上来。反正是需要两个人在一起配合操作的,一个人又压水又洗碗基本上行不通。
      我弟洗碗,看了看左右,四川兵跑过来帮他压水。
      一会工夫,老兵3洗完碗。刚要走,“哗啦”一下,跑来了几个不知出处的地方小伙子(我弟说可能是什么军民共建的村施工队),也在连部吃完饭。他们围上水台子,也不打招呼,也不说谢谢,就在那一个接一个的洗啊说啊,完全无视正在压水的四川兵的劳动。
      四川兵也没说话,还是在那一个劲儿地给他们压水。
      我弟实在看不过去了,就故意把碗里的水抬得高高的,再慢慢往池子里倒,水溅了那伙人一身。其中一个不干了,嘴里不干不净地就骂来起来。我弟本来就憋着火,听听骂人特脏,气得把碗往地上一摔!撸胳膊。其他的兵听见这动静,立刻跑了过来。那伙人看兵这么多,竟然想从地上抄家伙(据说是把抹腻子的刀)!那还了得,我弟他们一拥而上,五班副和另一个南京兵先动了手,打翻了抄刀的那个家伙。
      结果,这帮人见势不妙,赶紧跑了。老兵3的手腕子还戳了一下。
      事后,状告到连里。
      这事不算小事,老兵3们占不占理都是“军民关系”的大事。
      所以,那天,连部晚点名,本来不是我弟的岗,却被排长派去站了岗。避免连长在火头上看着他的脸给他来个处分。五班副因为动手把人打翻,自知得有处分,连长一问就把所有的事都承担下来。
      第二天,五班副找到二排长,嘱咐他传话给老兵3别吱声,已经处分过了。

      五班副身高一米八多点,又白又胖,平常身上总透着股傲劲。
      新兵刚下连那阵,白白胖胖的五班副总是故意腆着个肚子,脸上终日贴着 “蔑视”的标签,从新兵们眼前晃过。其实他也不是真就蔑视小新兵,他就是要摆个谱儿,而已。
      这天,一排和二排挖掩体。兵们个个夯土时把工兵锹拍得山响,新兵们更是不惜力。战斗结束后,我弟留下打扫收尾,望见不远处的小土坡上,五班的北京兵老麦正蹲着,看见他便向他挥挥手,示意他轻轻地过来,然后指指旁边躺着的兵——
      我弟定睛一看,原来,五班副正赤裸着白白净净的上身,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头枕着他那两只白白净净的胖胳膊,微闭着双眼,一副大战之后相当享受的造型……
      我弟见老麦一脸坏笑,好奇心顿起,蹑手蹑脚地走到老麦旁边,蹲在五班副边上。
      五班副依然保持微醺的姿态,蛮陶醉的。
      老麦用手轻推了一下五班副的白肚子,立刻颤乎乎的,脂肪的“忽悠”状态煞是喜人。
      好玩。我弟乐坏了,老麦一松手,眼看着五班副继续“享受”,他也推了推,俩人如此反复了几次,看着忽忽悠悠的肚子,又不敢大声笑,咧着嘴哑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终于,五班副忍不住了,睁开一只眼睛,嘴里边说“两个小兔崽子”,边坐直了身子,我弟和老麦一看不好,撒腿就跑,抑制多时的笑声这才肆无忌惮地有了声响。
      五班副咧着嘴,一只大白胳膊挥舞着白毛巾,迈开长腿紧追,直追到他俩满训练场绕着圈儿的跑……
      这以后,五班副见着我弟就不太“蔑视”了。用新兵们的话讲,就是跟老兵能过话儿了。我弟不但跟五班副能过话了,还渐渐的成了兄弟。
      两周后,连里准备进行射击训练。连长一番动员,兵们就等连长下令烧靶挡。
      所谓烧靶挡,就是射击之前要烧掉靶挡边的荒草烧掉。
      这天,连长插腰——望天,不过,不是兵们害怕的开荒种地,而是带了点诸葛亮的气质
      “今天刮南风,适合烧靶挡。”连长望天之后得出了结论。
      于是,五班副得令带着几个兵去烧靶挡。
      我弟和老麦都跟在他屁股后。到了靶挡,我弟几次点火都烧不起来。五班副冷眼看了半天忍不住说:
      “看我的看我的吧。得先引火。”
      只见他先堆了一把荒草,然后划着一根火柴,点着荒草,轻轻那么一吹——“忽”地一下就着了。
      我弟怎么看怎么觉得神奇,他脑子里闪出了排长嫂子每次给他做菜点火,都很麻利,不禁暗叹,嫂子这点火可真有学问。
      见我弟如此着迷,五班副得意起来。当场就给他我弟挖了个“野战灶”做示范,还详细地分解动作,怎么抽烟,如何引火、点灶……
      我弟按照他的方法炮制了一番,竟乐此不疲。
      这下可好,此次之后,挖“野战灶”成了我弟的最爱。
      这年的冬天出奇的冷,下了岗的我弟被冻得骨头和皮都快分家了,五班副就常常拉着我弟挖跑到墙外的荒地上“野战灶”,烤火取暖。
      每当看到我弟兴致勃勃地引火、点灶时,五班副就咬着牙,用他那白胖的食指戳戳点点我弟:
      “你有瘾。”
      一天傍晚,五班副从团部回来。军装里鼓鼓囊囊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点点。
      他让老麦叫上我弟别声张,三个人跑到营房墙外的空麦子地里。
      五班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实是荒凉空旷得有点瘆人,这才满意地鼓起嘴巴,神秘地对我弟:
      “你不是生火有瘾吗?点火。”
      我弟不解。
      五班副从怀里十分爱惜地掏出了一个牛皮纸包,牛皮纸隐隐约约地渗出点油渍。尔后,打开一层,再打开一层,又打开一层——一只令人惊艳的烧鸡——注意,一只有拳头大小的、绝非鸽子或是鹌鹑,而是真正的烧鸡,摊开在五班副的大手掌心里。
      有多少个月没见着烧鸡了?
      “啊!”
      我弟和老麦同时发出了变了音的惊叹……
      最后,三个人蹲在地上,由我弟郑重地挖了个“野战灶”,然后把这只拳头大的烧鸡烤得是油汪汪亮晶晶,“兹兹”直响。
      烧鸡烤了大约10多分钟,可这三人结束战斗也就用了2分钟不到,而且,骨头都没剩下一渣儿。
      三个人直起腰,看着熄灭的火,恋恋不舍,狠狠地抹抹嘴。
      最后,五班副不得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对五班副的这种细致、体贴又仗义,我弟跟老麦曾唠叨过,将来哪个女孩嫁给五班副哪个女孩就有福气了。
      后来,我弟高烧,在团卫生队住院,五班副拿了十大盒产地不详但在部队特流行的鳖精看他。我弟看着鳖精有点害怕,但还是美滋滋地喝了。他说,他喝的那不是鳖精,那是战友的情分……
      下战斗班没两个月,二排有了新任务——作为战备值班连工兵连的二排守卫全团的弹药库——W团有名的“上甘岭”。为期1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情书情书,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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