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女儿》墨书子

39、第十三章

　　塞拉的眼神紧紧地追随着哈亚王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那个站在一旁的蓄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的身上。那人一脸的凶相，但是却对于哈亚王的话十分顺从，轻轻地向着他鞠着躬。

　　站在另外一旁的艾米尔看着身旁的塞拉握紧了拳头，浑身带着杀气地看着另外一旁的哈亚将军，也就是哈立德。他不由得用脚碰了碰塞拉的腿。

　　塞拉恍然大悟地将视线从哈立德身上移开，略略抱歉地看了看艾米尔。她慢慢舒缓着狂飙着的心跳，她终于看见了这个人，这个让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也是这一切的溯源，她的仇敌。

　　当年，在赫特村，塞拉和阿西姆逃跑的时候，听见的那个士兵呼叫的长官，就是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壮汉。塞拉一想到这一点，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心中叫嚣着想要冲上去，她的手也不自觉地覆上了带在腰间的匕首。

　　“回禀我王，一万士兵和三万粮草完全没有问题。”在听完身旁的士兵耳语过后，哈立德恭敬地向哈亚王禀告。

　　“很好，”哈亚王略略骄傲地看着艾米尔，“那么后天出发，不知怎么样？”

　　艾米尔依旧是一脸的笑容，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思，“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哈亚王似乎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拉过站在一旁的法哈德耳语了几句，眼神从头至尾带着些大国援助弱小的鄙夷之色，让本就心情不爽地塞拉看了更加地不舒服。

　　谈话很快便结束了，从偏厅里面出来的艾米尔和塞拉回到了他们两人的房间里面。艾米尔面露忧色地看着塞拉，从作为一个统帅来看，他是不希望塞拉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可是从塞拉的角度来看，寻寻觅觅这么久，就是为了再遇见那个屠杀了亲人的仇人，可是却是个不能动摇的人物。

　　塞拉的面色从出偏厅起就一直很阴沉，艾米尔虽然冷着一张脸，但是却想出言安慰，最后想了想，只得坐在一旁，思考着今后的对策。

　　“艾米尔……”塞拉轻轻地开口道，“我……是不是不该想着报仇的，事情，现在的哈亚，是我们要求助的对象，但是……”

　　“你要是想什么，就先去做做看，”艾米尔揉着自己已经笑得发酸的脸部肌肉，一边说道，“要是闹僵了，我三万军队我也有把握能攻下王城。”

　　“那……那还为什么来这里？”塞拉开口问道，“既然有把握，又何必冒这个险单独跟着法哈德来这里？”

　　艾米尔定了定神，然后开口道，“我在试探他们的态度。我们早有耳闻说哈亚王和查比尔一世有过节，一直想找机会攻打塔希。”他躺在柔软的床上，继续说道，“我们顺着这个消息下去，既能得到援助，也能化敌人为暂时的盟友，对于军队人数稀少的我们，是再好不过的。”

　　塞拉点点头，“可是我……”她似乎没有想好怎么说，几度开口，却又归于安静。

　　“是想报仇吗？”艾米尔躺在床上幽幽地开口，“你可以去，这是你们私下的事情。可是，”他顿了顿，“你不能受伤，你是我重要的部下，要是你都受伤了，这场仗我会打得很内疚。”

　　塞拉的心仿佛是被震动了一般，她看了看床上的艾米尔，心中仿佛有一股暖流正在汇聚，她想她似乎应该做些什么，可是，面对艾米尔，她有些觉得自己的事情仿佛不是那么重要。这种负罪感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内心，让她无处逃避。

　　“我累了，睡一会儿。”艾米尔轻轻说道，然后房间里全部安静了下来。

　　塞拉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原本晴朗的天空，顷刻间又变得灰蒙蒙的一片。她忽然深深地觉得这个地方十分容易让人感到压抑。她坐在床边的卧榻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天空，和这座哈亚的城市。她无法想象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是什么样子。塞拉有些明白法哈德奇怪的性格的来源，她想尽快回去，尽快加入现在她的伙伴们已经在的战斗之中。她还不够强大，还不能打倒那个高高在上的哈亚的将军大人。

　　那双带着强韧，嗜血与忠诚的眼睛几乎让她过目不忘，那是一双不知道经过多少磨练才能够绽放光芒的眼睛。塞拉虽然愤怒，可是心底在面对着这样的一个人的时候，在不自觉地退缩着。她知道，哈立德若是代表着哈亚而行动的话，那么想要消灭掉赫特村的人，就不是哈立德，而是他无比效忠的主上，哈亚王。

　　塞拉觉得自己的思绪很乱，她闭上眼睛，面前浮现的，又是父母临死之前的惨状，那种场景仿佛是在苛责她一般，提醒着她不要忘记自己的仇恨。

　　眼前的路渐渐地变得明朗了起来，塞拉伸手覆上自己系在额头上面的由她的那件衣服制作而成的头绳。那代表着她的过去，那个无法让人忘怀的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却有些安逸于之前有些平静的生活。虽然很可怕，可是塞拉必须要拾捡起来她的初衷，她的仇恨，和她做这一切事情的理由。

　　第二日的清晨，塞拉和艾米尔收到了哈立德将军的邀请，一同前往那一万军队的驻地参观。那是一万将要为了他们而拼命的人，塞拉的心中暗暗地想到。

　　战争是为了权力者所流的鲜血，而站在最前面拼命的，往往却不是觊觎权力的主谋。

　　要让自己变强，必须先让自己的手上沾染上同样多的鲜血。塞拉看着哈立德的背影，有些恨恨地想到。那个人的手上，在他不苟言笑的背后，是自己的族人所堆砌起来的。这种感觉有些令人作呕，却令那些追求力量的人羡慕，塞拉也不例外。

　　真是个矛盾的事情，塞拉有些自嘲地想到，自己所追求的所羡慕的力量，却是在自己最为憎恶的人身上，那种坚毅，那种忠诚的眼神，是任何一个君王都渴望得到的力量。

　　也许是察觉到了塞拉的目光，走在前方一直在和一脸笑容的艾米尔介绍的哈立德转过头来，看着塞拉。

　　被那个目光一刺中，塞拉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地低下了头。那种仿佛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住了一样的感觉传遍了塞拉的全身。她在低下头的瞬间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可是却没有办法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神。

　　哈立德面不改色地继续向艾米尔介绍着，这时塞拉才敢继续轻轻地抬起自己的头。面前的哈立德仿佛是一个谁都无法去动摇的存在。她崇拜并且惧怕着这样的存在，但是她却不得不逼迫着自己去变强，去打倒他。

　　这个军营素质非常良好，几乎没有士兵会乱跑，每个人都依照着军队的作息时间和军令行事。这也是哈亚能够不断吞并周边的小国家，最后逐渐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帝国，几乎可以和艾米尔的爷爷，也是塔希最为强大的帝王——法鲁格一世相提并论了。

　　艾米尔自然是对于这个军队非常满意，他转头看了看塞拉，却发现塞拉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的笑容不减，但是严重缺隐隐透着些关心的神色。自从那天发现自己对塞拉产生了些许男女之情后，艾米尔就在不断地克制着自己，他不知道怎么抑制这种情感的发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够开诚布公地将这件事讲出来。他现在的境况容不得他去考虑女人的问题，而塞拉目前是个“男人”，他也就更加不能做出什么有违常伦的事情了。

　　待介绍完毕过后，艾米尔和塞拉便开始在这个军营之中四处看了看。艾米尔钻进了一个帐营里面，和士兵做着交谈，而塞拉则在外面守候着。

　　“你以前见过我？”哈立德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塞拉的手立马轻轻地覆上了自己腰间的匕首。

　　“若是将军大人不记得，那便可以不再提。”塞拉故作强硬地回答道。

　　“看来这个怨恨还不轻。”哈立德平静地开口道，“我平生杀人无数，早就数不清自己到底得罪过多少人。”

　　塞拉猛地拔出了匕首，而哈立德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佩剑给拔了出来。那是不同于短剑的长剑，看起来十分闪耀。

　　“人说，被鲜血浸淫得越多的宝剑才会发出最绚丽的光芒，此话果然不假。”塞拉恨恨地开口道，她明明将这个人视作自己生平最大的敌人，可是对方却不记得她，这是侮辱，是一个战士最不能忍受的侮辱。

　　“这双眼睛……是赫特村的人吗？”哈立德招架住塞拉的一招，然后皱着眉头说道。

　　“是又怎么样。”塞拉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多么梦想在某个时刻遇到你，然后亲手割破你的喉咙，为我的亲人报仇。”

　　哈立德神色一沉，反手一剑将塞拉推坐在地上，然后熟练地将剑放回了剑鞘之中，“就凭现在的你，来找我只能是送死。”他的眼神中尽是鄙夷的神色，“要是想要找我报仇，那么先杀上一千人再说吧。”他转身，似乎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背影暴露在塞拉的视野之中，“现在的你，还没有强大到能够让我砍杀的地步。”

　　“塞拉，你没事吧。”艾米尔从帐篷里面走出来，看见了坐在地上的塞拉，然后抬头看了看哈立德的背影。

　　塞拉摇了摇头，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哈立德的背影仿佛是一个路标，那个似乎是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目标。

　　她定了定神，握着匕首的手越来越紧，总有一天，她会和他交手，并且将他踩在自己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