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女儿》墨书子

25、番外篇之一

　　夜晚的巴哈城久违地出现了星空，一颗一颗连成片地闪耀在夜空之中。

　　菲拉斯在侍女们的服侍下洗完了澡，端着葡萄酒杯正站在院子里面吹着夜风。他抬头看着星空，脑海中又闪过了艾米尔今日在城中宣布要发动叛乱时的表情，他嘴角一勾，轻笑着，迷人的凤眼中尽是无限的温柔与喜悦。

　　筹备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当它实现的时候，人总是会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菲拉斯也不例外。

　　“菲拉斯大人，还没有睡吗？”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性的声音，菲拉斯闻声转过头去，看见了一位穿着侍女服的少女，“海娜，有什么事吗？”

　　“我……”海娜脸上有些红，“我，我想问问塞娜的情况。”

　　菲拉斯温柔地说，“放心吧，她很好。”说罢轻啄一口手中的葡萄酒，一股甜味和略略地辣味流过喉咙。“你在担心今天的事情？”他看了看海娜，然后开口道。

　　“是……”海娜回答道，“战争开始了，总是让人不安。”

　　“没问题的。”菲拉斯出言安慰道，“艾米尔殿下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人。”

　　“是……”海娜轻轻说道，“菲拉斯大人请早些休息，我下去了。”说罢轻轻地离开了后院。

　　菲拉斯晃着手中的酒杯，忽然心头涌上了一丝记忆，他勾了勾自己的嘴唇，在笑意之下，更多的记忆冲破了桎梏，占满了他的脑海。

　　“奇怪，”菲拉斯喃喃地自言自语，“为什么每次喝些酒就会想起和艾米尔相遇的时候？”他摇了摇头，任凭回忆在他脑海里肆虐。

　　查比尔一世第十九年，春。

　　“菲拉斯，你该去老师那里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唤醒了正在沉睡中的菲拉斯，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清醒的同时问道了熏肉的味道。

　　“母亲大人，”九岁的菲拉斯麻利的让侍女服侍自己穿好自己的衣服，然后站在了母亲的面前，“母亲大人早安。”

　　那个被称作母亲的贵妇人头上戴着用宝石做成的头带，身上穿着华服，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菲拉斯，“我们家菲拉斯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她蹲下身整理了下菲拉斯的衣服，“去吃些东西，然后出发吧。”

　　菲拉斯点点头，然后飞快地向大厅走去。

　　他的父亲是查比尔一世手下的重臣，所以他们一家自然是非常显赫。而菲拉斯的父亲也在尽心尽力地希望将菲拉斯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让他去和撒普拉提最德高望重的学者和武者学习。菲拉斯是个异常聪明的孩子，他理解能力和融会贯通的能力都异于常人，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心智也非常早熟。

　　呼，菲拉斯心中想到，为什么我每天都得听着她腻腻地讲来讲去，她又不是我母亲，不过是母亲死后娶来的续弦而已。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走在撒普纳提的大街上。周围的人都身着价值不菲的衣物，还贩卖着更为尊贵的货物，全是浮华的气息。菲拉斯心中有些不悦，他不喜欢这些分了些等级的东西，官职低了一阶便对上司毕恭毕敬到卑微的程度只能让他不屑一顾。

　　他穿过一个转角，准备抄人少的小路继续快步走着，他不想变成那样子的人，他想创造一个自己的世界。所以他学会了和现状妥协，在找到合适的机会之前，都带着完美无缺的假面生活着。他很满意，他的父亲也满意。

　　“唔……”菲拉斯的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人的呜咽声，他定了定自己的脚步，然后四周张望，在一个大酒桶旁边发现了一个倒在路边的身影。

　　“真脏。”菲拉斯厌恶地看了看，然后上前蹲下，只见那是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身子有些瘦弱。长长的睫毛盖了起来正在微微地颤抖着。身上穿的衣服质地很好，可是已经很旧了，有些小，穿在身上有些可笑。

　　“饿……”地上的那个孩子轻轻地喊了一声，打断了菲拉斯对于他的观察。

　　“喂，你没事吧？”菲拉斯从怀里掏出手帕，将自己的手包住，然后轻轻地戳了戳地上的人。

　　那孩子依旧口中喃喃地说些什么，却不见神志清醒。菲拉斯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看着地上的人，开始思考怎么办。

　　他思考良久，终于深吸一口气，一把把地上的人拉到自己的背上，然后背着他向自己家走去。

　　“今天就翘课好了。”菲拉斯轻轻说了声，看了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脑袋，叹了口气，加大了自己的步伐。

　　菲拉斯背着那个脏脏的孩子从自己家的后门走了进去，然后找到从小将他养大的乳母妮菲，让她去弄些吃的和水来，然后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将那个孩子扔到自己的床上后，看着他脏脏的小手，菲拉斯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吩咐侍女他要洗澡，然后顺便把那个孩子也弄干净。

　　“喂他吃些东西吧。”待一切都弄完毕后，菲拉斯开口道，“小心些，我想他现在有些虚弱。”

　　他坐在床边看着侍女一口一口地喂着床上的小人吃东西，心中不免有些成就感。那孩子吃了些东西后似乎恢复了些体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好点了吗？”菲拉斯就着膝盖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床上的人，然后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出去。”

　　“你是谁？”床上的孩子眼睛如同星辰般闪耀，“母妃呢？”

　　“母妃？”菲拉斯皱了皱眉，从这句话来看他似乎捡到了一个大麻烦，“你是宫里的？”

　　那孩子点了点头，然后不断的四处张望着这里的情况，“我叫艾米尔，你呢？”

　　“艾米尔？”菲拉斯似乎明白了面前这个人是谁，而开始有些犯难。艾米尔是四皇子，是最不受宠的一个皇子，据说也被其他的皇室成员欺负。没想到是面前的这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孩子。

　　“我是菲拉斯。”菲拉斯回答道，“你出宫干什么？”

　　“我要见我的母妃，”艾米尔义正言辞地说道，“我讨厌那些不让我见母妃的人！全部都讨厌！”那孩子一激动，便用童声尖锐的吼道。

　　“好好好……”菲拉斯连忙安慰，“不过呢，你可不能这么任性。”

　　“任性？”艾米尔偏了偏头，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听着，”菲拉斯不知为什么，忽然很想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宫里面有很多人都不喜欢你，你越闹，他们就越要欺负你，明白吗？”

　　艾米尔眨着自己的眼睛，然后看着菲拉斯。

　　“所以呢，你不要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你真实的样子，知道吗？”菲拉斯有些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刚去世的时候，他哭得快要晕了过去，却看见父亲依然在跟其他人说着客套的话。

　　他恨那种人，也讨厌那种生活。

　　“不要……表现？”艾米尔问道，“那我该做什么？”

　　“笑吧，”菲拉斯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有些邪邪的笑容，“笑容是抵御一切的盾牌。”

　　艾米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张嘴咧开了一个笑容，让菲拉斯有些一愣。

　　“菲拉斯，你怎么没来上……”门口传来了一个童声，随后便进来了一个握着剑的男孩子，那男孩子比菲拉斯还高出一截，一副习武的打扮，却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他是谁？”站在门口的男孩开口问道。

　　“曼苏尔，他是艾米尔，你应该听过。”菲拉斯开口说道，“我在路边捡到了他，所以没去。”

　　“这样子，你好，我叫曼苏尔。”曼苏尔在身上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伸出去放在了艾米尔的面前，看得菲拉斯一阵恶寒。

　　“我说这位，讲卫生一些好吗？”菲拉斯嫌恶地看了看曼苏尔，得到了一个憨厚的微笑。

　　床上的艾米尔有些愣，仿佛从来没有人和他握手似的，眼眶中有些泪水在打转，然后似乎又忽然想起了菲拉斯的话，强扯出一个笑容，伸出手握上了曼苏尔的手。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曼苏尔笑着说道。

　　“朋友？”艾米尔轻轻地开口道，“我从来都没有朋友。”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打算做你的朋友了。”菲拉斯看着艾米尔，说道。

　　“嗯。”艾米尔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有朋友了。”

　　“好啦，”菲拉斯开口道，“曼苏尔你把他送回皇宫去吧。”他看了看曼苏尔，“他可是偷跑出来想去神庙的。”

　　“你……怎么知道？”艾米尔小声嘟囔道。

　　“一眼就看出来了。”菲拉斯斜眼看了看他，然后开口道，“要是想找我们，你就每天来拉斯特的训练场吧，我们都在那里上课。”

　　“嗯！”艾米尔跳下床，然后看了看菲拉斯，笑得很开心，“我一定会来的。”然后跟着曼苏尔走出了菲拉斯的卧房。

　　当时的菲拉斯看着小小的艾米尔的背影，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后的自己会和那个小小的有些爱哭的人有怎样的羁绊。但是从那以后，他们一起上课，一起旷课去街上买东西，一起谈论自己的理想，一起变得更加坚强，在撒普拉提的日子似乎又变得欢快了起来，直到要离开的那天。

　　“你们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十二岁的艾米尔出落得愈加成熟，也不再是那个爱哭的小孩子。“我们去巴哈，那里是完全属于我们的地方。”

　　“我刚刚才回绝了其他两位皇子，你又来邀请我？”菲拉斯开口说道，“艾米尔，你还真是不识时务。”

　　“我没问题。”一旁的曼苏尔颇为爽快地说道，“我相信你，艾米尔。”

　　“你还真是……”菲拉斯斜眼看了看曼苏尔的侧脸，“好啦，我去就是了。”菲拉斯无奈地开口道。

　　“谢谢你们。”艾米尔手覆上自己的佩剑，心中欣喜。

　　菲拉斯看着脸上带着些笑意的艾米尔，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年他在路边捡到的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虽然不怎么愉快，可是，那是我们重要的相遇，菲拉斯这么想着，快步跟上了艾米尔的步伐，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