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染砂》步蟾

18、归女.留恋

　　天澈看着站在首位的秦丞相，想起等一会秦丞相肯定又会有一堆奏折递上来，然后父皇一定会让他先做批阅，再检查他的功课，他一定又要废寝忘食忙活到下午才可能有那么一点时间出宫去找灵儿，然后晚上回来后又要熬夜到深夜。

　　灵儿。

　　天澈想到灵儿，脸上不知不觉柔和了起来。他知道，灵儿对京城的热闹很喜欢，可是为了他交给她的军机图，这些天在秦府连门都没怎么出。

　　一定委屈她了。

　　天澈想着，想到昨天在院子里看到她和秦夫人还有一堆丫头在一起讲笑话，猜谜语的场景。天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都是些什么谜语呀，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

　　不管灵儿的来历多么神秘，不管灵儿身上有多少秘密，只要不会危害到他，他都可以不在乎。灵儿身上的秘密，他会从灵儿身上慢慢一点一点地挖出来的。他有这个自信。

　　“你对我也很好，我很感激你，以后会想你的。”

　　天澈嘴角的弧度更深了。这个傻丫头，什么都不知道，估计哪天有人把刀子架在她脖子上了，她还以为是在跟她玩杀人游戏吧。

　　不过，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天澈在心里保证，灵儿，只要你站在我这一边，我保证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你不懂的，没关系，我来保护你。你若可以一直这么傻下去也好。

　　国家权力的集中点，天下大事的决断处，天澈竟然站在这天下至高的权力中心，这指点河山，放眼万里的顶峰，心里想的却是心里最狭窄最难容下一丝杂质的东西。

　　“我想再见见少爷。”
　　“我还想去看看姐姐，还有锦绣。”
　　“我可以去找风南寂。”

　　天澈的脸色渐渐暗沉下来，想着以后是不是应该让小皇叔离她远点。

　　不对！天澈心惊！她为什么一下子想要见那么多人？昨天他回来后，她又去了哪里？

　　天澈的心猛地开始跳动起来。他从被教导控制情绪，心无波澜。可这一刻，竟然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胸口抽走。

　　“我的家乡也有一条河。”
　　“我和同学也经常在河边玩。”
　　“那是老师和学生都最害怕的洪水猛兽。”

　　天澈禁不住心烦意乱起来，听着台阶下的人喋喋不休地在说着什么，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太子意下如何？”
　　“啊？”听到耳边有人叫自己，天澈回过神来，“回父皇，儿臣赞同严侍郎的意见。”

　　“既然太子也同意，那就好办。此事，就交由严卿负责吧。”

　　想来礼部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既然父皇也无异议，那也不用多说什么了。

　　天澈为刚才赞同的决定找着借口，煎熬着终于等到了内侍公公的一声高呼，“退朝——”

　　天澈如逢大赦，一心想着回去，丝毫没注意周围的人都在向他道喜。

　　“剑鸣，出宫。”天澈一踏进东阳宫就扯下朝服，换上便服，“速宣凌飞。”

　　天澈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听着凌飞报告昨日灵儿的行踪。

　　“她去找小皇叔了？那后来是不是去了宣王府？”

　　“回殿下，是的。大约一炷香之后，成王爷又带她去了香茗苑。”

　　“什么！”天澈的脚步陡然停下来。小皇叔怎么带她去那种地方？

　　“回殿下，成王爷带灵儿姑娘去了香茗苑，他们看了烟柳姑娘跳舞，又喝了几杯茶。之后成王爷送灵儿姑娘回相府。但是灵儿姑娘很快又出来，去了醉君楼……”

　　“她又去醉君楼做什么？”

　　“回殿下，灵儿姑娘和九姑娘喝了几杯酒。后来灵儿姑娘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还去了上次秦小姐带她去的东街胡同。然后在名点坊买了些点心带走，之后就回相府了。不过，微臣听到她提了一个人。”

　　“谁？”

　　“苏小姐。她自言自语的时候刚好从臣身边走过。她说……”

　　“说什么！”

　　凌飞额头开始冒冷汗了，殿下今天怎么像变了一个人，平时总是胸有成竹的，今天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她说，可惜没见识到琴嫣小姐的琴，也没见到姐姐那位神秘的大哥，有些遗憾啊。”

　　“什么？！”天澈彻底失去了理智，发足往相府奔去。

　　苏剑鸣紧紧跟上，凌飞追了几步，在身后道，“灵儿姑娘今早去了城西的月老祠。”

　　天澈刹足，“月老祠？”

　　“凌轻在那里。”

　　天澈想也没多想转身往月老祠奔去。

　　月老祠？所有关于灵儿的信息都是从她出现在月老祠开始的，在那之前，她的一切一无所知。

　　天澈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似乎灵儿再去月老祠，那之后的结果会让他对她往后的一切再将一无所知。

　　这个认知竟然让他有种害怕。不知道你的过去无所谓，但是灵儿，我绝不会让你的将来也是一无所知。

　　终于到了月老祠，天澈挥手让凌飞和苏剑鸣退下，一个人进月老祠去。

　　两边的相思树郁郁葱葱，外面的天气酷热难当，此间却凉风习习。

　　天澈的脚步迈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精心算计好的，很小心很仔细地一点一点地往前送。他知道他在害怕，却又在期待。想赶紧冲进去找到灵儿，却又害怕进去之后一切只是一场空。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一步，两步，三步……

　　天澈突然觉得自己很窝囊，什么时候堂堂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害怕踏进这小小的一扇门。

　　天澈伸手，缓缓地靠近，手掌覆于门板，深吸一口气，使劲推开去。

　　香烟袅袅，案上的月老慈眉善眼。

　　地上伏着一个衣着怪异的小人，衣不蔽体。头发束在一起垂在一边，露出大片颈子，胳膊裸露在外，背上背着一个奇怪的包裹。短短的上衣因为趴着的缘故，遮不住后腰。下身只着奇怪的蓝色短裤，不及膝盖，露出下面一截白皙的长腿。脚上穿的也是很奇怪的白色的鞋子。旁边放着一个蓝色的包袱，还有一套叠好的荷绿色衣裙。

　　天澈来不及细想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扯下自己衣服披在女孩身上，然后抱起她拥在怀里。

　　*
　　灵儿今天一早起来，跟秦夫人请安后，回自己房中翻出她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的T恤和短裤，又忍着热在外面套上了平时所穿的衣裙，背上早就收拾好的细软，一路就往月老祠跑去。

　　虽然当初来秦府时并未着意记路，但这些天她早就打听好了，月老祠在西路北边。京城人虽起得早，但是却各有活干，月老祠这样的地方，一般人都会在接近中午或者午后才来参拜祈福，她早晨过来这边，出现再大的动静也不会有什么人知道。

　　灵儿一路走得跌跌撞撞，背上是上次天澈送给她的东西。那是她上次去皇宫前，在路上看过的所有好玩的东西。护送的队伍里有天澈的人，天澈知道她喜欢那些东西，所以买来了送给她。她可以带回去，一来纪念，二来，就只有灵儿知道这千年以前的东西回到现代，会以怎样的价格翻倍了。灵儿甚至还计划着，回去之后，马上去参加中央电视台的那个“鉴宝”活动。那可是东宫太子殿下亲自买来送给……呃，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之物呢！

　　灵儿连说辞都想好了。不会轻功无法参加奥运会不要紧，要紧的是她有这么一堆古董，还有楚羽送她的珠花，以及昨天老实不客气地威逼风南寂输给她的玉手镯，还有天澈买给她的发簪。他们见她梳了头型，倒都不吝啬了。就凭这些东西，此生坐吃估计山都不可能空了。

　　灵儿想的很美，但也很失落。

　　经过醉君楼时，她稍微放慢了脚步。昨天风南寂回去后，她又一个人来这里了。昨天她已经来了三次，可是却依然没有见到沈落潇，尽管后来见到了九姑娘，可还是没见到沈落潇。

　　灵儿并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执意想见沈落潇最后一面，他们之间明明没什么交情。难道就因为他初始对她的不屑一顾？所以才想上门来最后挑衅一次，“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姑奶奶现在还不睬你了呢。你小子以后就是想见姑奶奶都没门儿了。”

　　醉君楼刚开门，此时并无什么人在里面喝酒。灵儿只看到几个店里的伙计在打扫忙活着，轻叹一口气，低下头继续往月老祠去。

　　昨天在风南寂的帮助下去见了楚羽和锦绣，她们很好，那就好了。在这里楚羽和锦绣是对她最好的人，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们。楚羽心思细腻，心里太多的事放不下，好在现在老爷夫人少爷还有大少爷琴嫣小姐都平安无事，她在王府也能安心了。

　　上次她们用一句“微风燕子斜”找来了沈落潇，却也得了个意外的消息。原来大少爷秦可遇和琴嫣小姐在路上遇人追杀，正好被沈落潇所救，现在在他江南的家中暂住。

　　灵儿甚至想过要不干脆就跟着沈落潇去一趟江南，见见那传说中的“京城四绝”之一的琴嫣小姐，这样也不枉她来此间一趟了。

　　如果机会，如果幸运，没准还能见到那人称“落潇公子”的“天下第一公子”沈落潇，木叶城少主，“天下第一美人”天香公主的心上人。

　　灵儿自然不知道，她与那天下第一公子早就见过面了，而且她还刚刚想过“姑奶奶现在还不睬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