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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悍女陈四儿 ...

  •   过得五日,黄昏时分,果有捕快来报,说是陈大为的徒弟郑三元,趁着暮色,鬼鬼祟祟出了门,正是往盱眙县的方向去了。
      南宫络毫不惊诧,道:“你们只管跟着他,瞧他是否果去陈大为表叔家,若果真是,待他再出来时,将他拿住。拿住之后即送来衙门,只切勿惊动陈大为表叔一家。”
      那捕快不解道:“既要拿郑三元,为何不干脆在陈大为表叔家搜查,将陈姑娘一并找出带回?”
      南宫络摇头道:“此时尚不能证实陈姑娘确在其表叔公处,不能贸然搜捕。更何况其表叔公若有心藏匿,你们未必能轻易找到陈姑娘。因此需先审讯郑三元,待他招供之后,才能捉人。”
      翌日晌午,捕快已将郑三元拿来,何景明即刻升堂审案,南宫络也在一边旁听,她见县上的师爷站于一旁,遂招他过来,对他耳语几句。
      何景明将郑三元验明正身,道:“郑三元,你家因出命案,前两日早已关门歇业。你因何事,昨日黄昏出城?”
      郑三元跪于堂下,垂首道:“昨日小人得师父差遣,前往刘叔公处送一匹健骡。不知知县老爷何故将小人拘来此?”
      何景明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郑三元!胆敢装糊涂愚弄本县!你家出了命案,你师父哪里还有心思送人健骡?你前往刘震处到底所为何事,还不快快招来!”
      郑三元浑身一抖,却仍是道:“小人怎敢愚弄老爷?确实是去送一匹健骡,只因刘叔公要的急,已托人催过几次,师父因此只好差小人昨日去送,还请老爷明察!”何景明大怒,骂道:“好一个刁民!不用刑你便不知本县的厉害!”拈起令箭便要吩咐用刑,师爷忙上前对他耳语几句。
      何景明将令箭掷回筒内,向着郑三元冷冷一笑,道:“你想必不知,在拿你之前,你家小姐早已被本县拿住,刑讯之下已将如何杀害继母,又如何逃在表叔公家之事一一招供画押。你可还要替她隐瞒?”
      郑三元大惊失色,猛地抬头看着何景明,道:“这……这……怎会如此……”
      何景明见师爷之计果然奏效,心中一喜,面上仍是冷冷地道:“主犯已然招供,你若再不坦白招来,本县便治你胁从犯罪,隐匿犯人之罪。你仔细想一想罢,又何必白白遭受这牢狱之灾?”
      郑三元沉默不语,心中挣扎。师爷在一旁劝道:“你也是一条汉子,到此地步,也算对得起你师父了。你若招供,知县老爷可将你无罪开释,若再不招,既救不了你家小姐,又将自己搭上,这又何必呢?”
      郑三元神色为难,显见平日里陈家父女待他不错,因此不愿背反。只是事已至此,他再不招,也是于事无补。他思前想后,终于颓然道:“小人愿招。小人是受师父差遣,前往刘叔公处,嘱咐我家小姐近期切勿外出。”
      何景明咳嗽一声,点头道:“你将你家小姐如何杀害继母一事再说一遍来,不得隐瞒,看与你家小姐所说是否一致。”
      郑三元不疑有他,道:“只因我家小姐年纪不小,师母一直催嫁。前几日师母得一媒婆说了一门好亲事,便想将小姐嫁了,谁知小姐不从,两人起了争执,推搡之中,小姐一个不小心将师母推倒在地,不想用力过重,师母后脑磕上青砖,受了重伤,就此丧命。”
      南宫络与何景明俱在心中暗暗点头,心道:“原来是误杀。”
      何景明接道:“你师父因膝下只此一女,不忍报官,因此连夜将女儿送至表叔处藏匿,又来县衙诬告吴清杰,是也不是?”
      郑三元点头道:“这些,知县老爷都已知晓,也不必小人再说了。”
      此时供状业已录完,郑三元签字画押。何景明道:“你师父有包庇真凶,诬告他人之罪。本县这就着人拿他,他认罪之前,你也需暂时关押,待本县审完此案,再一并发落。”
      那蒋卓明眼见三下五除二便破了案子,心道原来这案子也不难破,只需先派人监守苦主,查清苦主亲眷,跟踪可疑出门之人,再诈他一诈,便可手到擒来。
      他眼见案情水落石出,接下来都是易办之事,精神早已振奋,便向何景明道:“请老爷少待,卑职这就带人将陈大为捉拿归案。”
      何景明点点头,南宫络哭笑不得,心想:“这真是糊涂知县糊涂衙役,连主次都分不清。”只得开口道:“蒋典史需派两拨人马,一面捉拿杀人真凶,一面捉拿陈大为。此番有了郑三元的供状,你只需说明郑三元已招供,令刘震知晓此案已破,想必他也不敢再隐匿人犯。”
      蒋卓明恍然大悟,道:“正是,先要捉拿杀人真凶才是道理。”抖一抖手中铁链,气赳赳地出了县衙。

      陈大为因在本县,不多时便已拘拿到案。何景明料想有了郑三元的供状,他必会俯首招认,谁知陈大为看了供状,忽地破口骂道:“好个狼心狗肺的杀胚!我一向待他不薄,他竟敢如此颠倒是非,陷害我陈家!”
      何景明目瞪口呆,道:“你……你说甚么?”
      陈大为道:“知县老爷明鉴,这厮日前为了几个工钱,与贱内吵架,失手将贱内推搡致死。草民因见人死不能复生,又怜悯他自小孤苦,念在师徒之情,便不惜冒包庇人犯之罪,诬告吴清杰为嫌犯,只为救他一命。不想……不想这畜生如今竟为了偷生,将杀人之罪赖在小女头上。如此丧尽天良,实在罪大恶极!还请老爷明断,还小女清白,将这畜生绳之以法。”
      何景明回过神来,明白他是想将杀人的罪名推到郑三元头上,好搭救女儿,心肠不可谓不毒,不禁心下动怒,喝道:“事实俱在,你女儿自己已招供,你又怎敢再诬指他人?”
      陈大为道:“不是小女所为,小女又怎会招供?请老爷将小女供状给草民瞧瞧。”
      陈姑娘尚未归案,何景明哪里拿得出她的供状?一时不禁语塞,想了一想道:“若是郑三元杀害了你妻子,你又为何将女儿送往刘震处藏匿?”
      陈大为不慌不忙地道:“小女因见继母惨死,受了惊吓,不敢留在家中,草民这才将他送往表叔处,静养几日。”
      何景明冷笑道:“你可敢与郑三元当面对质?”
      陈大为神色平静,道:“自然是敢的。”
      南宫络见陈大为外表斯文,神色言辞之间却显得极为强悍,城府极深,恐怕与郑三元当堂对质也无济于事,遂向师爷使了个眼色,微微摇首。
      师爷会意,向何景明附耳道:“看来此刻难以叫陈大为招供,不如暂时退堂,待捉得陈姑娘到案再做理会。”

      过得大半日,捕快终于将陈姑娘带回县衙,何景明眼见破案在望,便连夜审案。
      南宫络仔细看那陈姑娘时,不禁微有诧异。她原先猜想这陈姑娘定是娇弱可怜之态,杀人纯属失手,不想这陈姑娘被押进来之时,犹是不停挣扎,嘴里大喊:“快放开我,我无罪!”满面悍色,与南宫络先前所想大相径庭。
      何景明心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见这态势,必也是个泼辣的。”开口道:“嫌犯陈四儿,你八日前为何杀害继母,逃往你表叔公家?”
      陈四儿双眼一瞪道:“我继母不是我杀的,知县老爷岂可随便冤枉好人?”她嫌身上绳索绑得紧,不断挣扎,忽向身边捕快道:“各位衙役大哥,我爹平日里供着你们好吃好喝,从不曾亏待,你们今日却半点不留情面,将我绑得这样紧,气也透不过来。”
      她身边捕快顿时面露尴尬之色。其实她有所不知,因她是女子,已经有所优待,若换了男子,用来捆绑的便不是绳索而是铁链了。
      何景明听得她竟当堂语无遮拦,直令官家朝廷颜面扫地,不由得怒气攻心,道:“好个狂妄的小女子!你因拒婚与继母发生争执,推搡之中将她误杀,之后在你父授意之下逃往刘震处,桩桩件件郑三元都已全部招供,你竟还敢抵赖不招,莫不是想要本县用刑?”
      南宫络心想看这陈姑娘如此模样,定会与其父一样,将罪责推到郑三元身上。熟料陈四儿一声冷哼道:“继母明明是我爹杀的,不是我杀的。郑三元是为了包庇我爹,才说我是杀人凶手的。”
      一时堂上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南宫络怔了一怔之后,也不禁胸中升起怒火,穷凶极恶的匪类贼人她见过百千,却从未见过如此不孝之女!她对自己推断毫无怀疑,确信杀人真凶正是陈四儿,万万不会是陈大为。如果说之前陈大为诬指郑三元纵然恶毒,尚情有可原,那此时陈四儿诬指亲生父亲又何止是心肠歹毒?简直天良丧尽,不顾人伦!
      何景明也按捺不住,高声叫道:“来人,将陈大为与郑三元一齐提溜进来。”
      陈四儿听得两人进来,肩头不由得缩了一缩,她心里多少有愧,不敢回头去看父亲。何景明提高声音道:“陈四儿,本县再问你一遍,到底是何人杀害了你继母?”
      陈四儿略一犹豫,仍是道:“是我爹杀害了我继母。”
      这句话声音不大,陈大为仍是浑身一震,歪倒在地,倒是一旁的郑三元不可置信地喊道:“姐儿!你胡说什么?他可是你亲爹呀!”
      陈四儿不看他一眼,咬牙向何景明道:“古人云‘大义灭亲’,我也不该再替爹隐瞒,杀害我继母的,正是他!”
      陈大为慢慢跪直,两行眼泪缓缓淌下,却面无表情地道:“不错,贱内正是我亲手所杀。前次因想脱罪,故诬指我徒弟郑三元。如今既有我女儿指证,草民甘愿伏法,请老爷判下,草民绝无不服。”
      按大明律刑律,子女杀害父母,虽误杀,亦死罪。
      为了救女儿一命,陈大为竟不惜顶罪,以自身性命相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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