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贝亚森》利夏尔

68、68

　　无雪停了一下，笑盈盈地说：“总之，唉，对了，我再告诉你几个害人的药方。虽然说海界不像大陆一样，但是许多药都能找到替代品的，这些东西不能烂在我的脑子里……”
　　“我明白啦，明白啦。”
　　加隆双眼泛红地放下酒杯，抬起手来，阻止了他下一步的说话：“这些天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还有什么心事，都告诉我。兄弟一场，至少让你放心上路。”
　　“你说话怎么老是这么难听啊？”无雪不禁笑了出来：“好像苦窑里的看守对死囚说的话一样。说点好听的行不行？”
　　“那总比在你的葬礼上，我说句：‘啊对不起，哭错人了，我的号丧对象在隔壁。’有人情味吧？”加隆不由得苦笑道。
　　无雪冷笑道：“你号谁的丧？你没有父母，哥哥妹妹都活得好好的，剩下的七个小鬼，想必你也护着他们，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没准真的会着急。”
　　“我哥必定比我早死。”加隆同样看着手中的杯子，咬着牙道：“虽然说贰臣贼子最后都没好下场，但我们两个还都抢着去做。现在雅典娜的转世体不在圣域，圣域只能自保，他要想打到海界来，死在我手下还有点难度。”
　　“如果一百零八魔星聚齐了，他们攻击大陆的话……“无雪不免有些担忧。
　　“毕竟唇亡齿寒。“加隆说出了下一句话：“海界不会坐视不管的。这就是圣域一直不动海界的原因，必要时可以拉在前面当炮灰。何况……”
　　他看神殿里没人，就凑近无雪，悄悄地说：“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波塞冬大人的暗恋对象其实就是雅典娜。”
　　双子座的缺点就是言多必失，这点是不能幸免的。
　　“我知道啊。“
　　得知真相的无雪一脸平静地回答：“早就知道了。当初我毕业之后，就分配在海神殿里作祭司，其实我的医术也不怎样。但波塞冬大人就是看中我了，让我当祭司长。当初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听老一点的祭司说：大人一直在暗恋雅典娜大人。就什么都明白了。你不信，去看看安菲特里忒大人的画像，安菲特里忒大人长得就有点像雅典娜大人。“
　　“我当然信。“
　　加隆笑了笑，放下酒杯说：“好了，我该回去了。明天告诉食堂的师傅，让他做你最喜欢吃的朝鲜冷面。”
　　“海龙，你真是个好小伙子，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往你的伤药里加海盐了。”无雪动情地说。
　　“我们是好朋友嘛，做人呢，最要紧的是开心。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拿着一包船蛆去找大师傅，让他像撒海米一样往你的饭里撒蛆了。”加隆笑道。
　　其实这事他真干，船蛆也不是那种不可食用的生物嘛，毕竟不会毒死人。
　　然后，加隆得知了一个真理：人的脸真的会绿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捂着嘴，笑得全身发抖。
　　加隆的心里却是凉凉的----毕竟是多年共事过的同伴，由于年龄相近的缘故，共同语言也多一些。现在竟然要离开，真的不知道以后还能如何。
　　以后的几天风平浪静。
　　这天，加隆在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后，心想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到海上去了。也不知道那个叫拉达曼提斯的魔星怎样了。他似乎又来了。
　　海水的自净能力下降了许多，浅海再也不是那种蔚蓝透明的色彩，反倒是污浊昏黄的，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变质油炸食品的味道。有数条鱼翻着肚子死在海底焦黄的细沙上，海草也有气无力地漂在水里。远处的海面，漂浮着大片深红的藻类----那是赤潮。
　　想必那里死的鱼更多。
　　加隆从海里跳出来，坐在一块礁石上。不远处是拉达曼提斯，几年没见，他已经是个大人了，此刻，他正穿着夏季的大学校服和水靴站在海滩上，专心致志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强烈的海风将他的暗金色头发吹得有些凌乱，偶尔他将手抬上去，整一整落在眼镜框上的碎发。
　　不知为何，加隆却觉得他有点斯文败类的感觉。
　　远处斯里昂的山崖和海神庙依旧高耸，山崖上生长出来的少许植物被阳光晒得细细的，蔫蔫的，还有少许枯黄，大陆植物又不能只凭借海水和水蒸气就能生长。山崖被一层淡淡的蓝烟包围着，因为太热了。
　　“怎么？”
　　拉达曼提斯过了片刻才注意到他，回过头来问：“海龙将军？”
　　“嗯。”加隆抬起手，遮住毒辣的阳光。海边现在已经是越来越热，真不知道拉达曼提斯是怎么敢在午后跑出来的。片刻，他才走到他身边，好奇地探了探头，问：“在填写调查表？”
　　“是的，关于海域污染情况的调查表。”
　　拉达曼提斯头也不抬地说。
　　“那不是你的事。”
　　加隆说完一把将他手中的调查表扯过去撕碎，随后从手中放出一点火星，将那些瘫下去的白蝴蝶也似的纸片悉数烧毁。
　　对方转过身来愤懑地盯着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加隆早就和他开打了，但是他目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暂时不是加隆的对手。
　　“好了。”
　　加隆郑重地对他说：“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你以后不要来了。可以吗？我很讨厌大陆人在我的辖区晃来晃去，尤其是做那些不知所以然的记录！我没杀你，算是我心地好，打算留你一条小命，要是换了别人在，你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说着，他伸出手去，恶狠狠地扼住他的下巴。
　　对方毫不畏惧地回视他，狭长的金黄眼睛里也闪动着如同阳光般白热的光芒。
　　加隆心下一凛，扼住他的手也微微松动了----那种炽烈清亮的目光是他早就失去的东西。他小心斟酌着词句，最后才冷笑道：“好吧，拉达曼提斯，你叫拉达曼提斯，是不是？我早就记住你了。现在我杀你都比抓条鱼容易，所以我可没胃口和耐心杀你。不过你要是再来，我就把你扒光了吊起来做人肉干！”
　　此刻，他却发现拉达曼提斯那张平素有点书生气的脸上显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海龙将军，我，应该是给您添了许多麻烦。”
　　“哼，认识到这一点就好。”
　　加隆将手放下来，不高兴地冷笑了一声道。
　　“因为我的父亲经常会这样对我说：‘以后不许做某件事’，其实他是在说‘今天的事情已经把我折腾苦了，你又给我添麻烦，我正想找你发脾气。’他已经更年期了，所以我很理解您的处境。”拉达曼提斯微笑道。
　　“你的狗眼是不是瞎了？好吧，那又怎样，朋友，你先叫我一声爹，然后，马上从海域滚开，用电磁波的速度也好，光信号的速度也好，总之，有多远滚多远。”
　　加隆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手，实际上他的心情暂时也有些矛盾，一方面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又一方面，他希望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好在这两条都不难做到，让他快走就是了，纵使有人向海皇打小报告，那也要等到海皇醒过来之后了。乐观地想一下，这段时间里是完全可以阻止别人打小报告的。
　　“不要生气了，海龙将军。”拉达曼提斯突然走近他说。
　　“我气你这么大人了还不懂事！”加隆自嘲地苦笑道。
　　其实他认为自己也是“这么大人了还是不懂事”的范例。不过，撒加却从来没有接受过他的道歉。也可能，撒加比他自己更加固执。
　　稍后，他才抬起头来，对拉达曼提斯笑了笑。
　　“还是谢谢你，这么长时间……每年都来给我消遣，虽然说是有很多麻烦。明年你还是忙于自己的功课为好吧。”
　　对方叹了口气：“其实，有个人……嗯，应该是你的哥哥吧？长着一头黑发，眼睛是鲜艳的血红的……确切地说，和你长相差不多的那位先生，曾经跟我说过，我自己的事情。虽然说他的话有些匪夷所思。”
　　“啊，那个大嘴巴吗？”
　　加隆恨恨地咬着牙，攥了攥拳头：“他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你相信他的话没有？”
　　“我当然不敢相信。”
　　拉达曼提斯一见加隆目露凶光，急忙表明自己的立场-----其实他本来就是不敢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