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学院默示录》文礼

3、中元公寓

　　拎包下车，易将却完全不知何去何从。周围没有一个人，安静得像是荒山野岭。若不是有人工修建的大门和花坛等物的话，易将真以为自己到的是某某森林公园。面前只有一条路，路面是青石板铺成，弯弯曲曲地延伸至森林之中，看不到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请问……”
　　想问下司机是不是从这里进去，说是七月学院，但怎么连个招牌也没有？可是回过头来时却发现刚刚还停在花坛边的公交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周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是吧……”
　　易将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走上了这条弯曲的路。在森林里丝毫感觉不到夏季的炎热，穿行在树木间的风带来凉爽的感觉，还能稀罕地听到鸟鸣声。易将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些，想象着在这样一所森林中的学校学习也不错……
　　“OK，下巴再往上抬一点……”
　　树丛中传来说话声，还伴随着相机的快门。
　　“扇子可以放下了，把伞拿着站到那边有阳光的地方去。”
　　“那边不好站啊，有这么大块石头！”
　　“那就站到石头上去嘛！”
　　“这种角度的石头怎么可能站得上去！”
　　“那就爬在石头上……”
　　听起来还是两个人，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好歹算是遇到了人。易将兴冲冲地跑过去，刚想开口问路，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个穿着颜色鲜艳的古装的长发（？）男人正以别扭的姿势往一块成40度斜角的大石上爬着，一只手举着一把绘有富丽堂皇的牡丹花的油纸伞，另一只手攀着石头上的棱角，两条腿成青蛙状往上蹬。虽然从他脸的轮廓来说应该算是长得比较帅的类型，但眼下却在脸上画着鲜艳的浓装，像是在唱大戏似的。
　　另一个男生穿着就比较清爽了，T恤加牛仔裤运动鞋，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他一手拿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装着炮筒一样镜头的相机，一手在古装男的屁股上推着，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些杂物。
　　听到有响动的二人同时回过头来望向了易将，停顿在这个POSE上的两人看起来要多傻有多傻，但他们却脸不红心不跳地很平常地跟易将对起话来。
　　“啊喂，有人啊？”相机男说。
　　“是新生吧？”古装男貌似注意到了他的行李，“喂，新生，来帮忙啊。”
　　“呃？”易将愣了下，“叫我吗？”
　　“这里除了你连个鬼都没有，你以为在叫谁？”古装男翻了个白眼，“快来帮我拿着伞！”
　　“呃……哦。”
　　易将急忙小跑了过去，从古装男手上接过了伞。
　　“小心点啊，这伞可是订做的呢，全世界仅此一把！”
　　古装男手上没了负担，于是两手并用爬上了大石头，然后翻身躺在了石头上。
　　“有点别扭啊，”古装男从易将手中接过伞，然后对相机男说，“这个角度是不是太大了点啊？”
　　“没关系，我照的时候把取景的角度也调整一下就好了。”说着，相机男对易将说，“喂，新生，你可以退下了。”
　　“哦……”
　　被指挥的易将急忙退到了相机男身后，正想走，又想起了自己刚才跑过来的目的。
　　“请问……”
　　“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新生报道处，”相机男头也不回地说，“那里有人接待。”
　　“谢谢……”
　　二人自顾自地忙活着，根本不理会易将。易将最后又看了一眼，然后才回到了刚才的青石板路上。
　　好像看到了奇怪的事……
　　刚刚还想着这样的学校不错，不过似乎有些奇怪的人。但转念一想，这里可是艺术学院，说不定他们是在拍什么艺术照之类的吧？对，一定是这样的。艺术学院嘛，所谓的艺术家，不都是些怪人么？艺术学校里一定还有很多这样的人，要是自己对每个人都这么大惊小怪的话，说不定自己才是学校里最怪的人呢！
　　决定不再去想刚才的事，易将加快了步子。大约走了十分钟后，石板路终于到了尽头。面前的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一道看起来建得比较有艺术感的大门立在眼前，门的右边横着一块大石头，上面用金漆写着“七月学院”四个大字。
　　原来这才是校门啊，不过为什么要建两道门？
　　带着疑问的易将走进了七月学院，校门后看起来是普通的宽水泥路，水泥路边种着普通的林荫道的树木和灌木丛，只是每隔一段距离，路的两边便立着一座抽象的雕塑，在象征着这里是所谓的艺术学院。
　　进去的小广场上果然有新生报道处的牌子，易将过去办了手续，因为是学费全免的特优生，所以不用交费，报完道后就可以直接去公寓。跟着路标走向公寓的方向，一路上，易将发现每隔一小片林区之后才是一幢建筑，而这些建筑却都是建成了古代的风格，虽然看起来挺赏心悦目，但零星地分布在这片森林中的话，还是会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易将要住的公寓叫做中元公寓，外观也被建成了亭台楼阁的样子，不过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的结构跟普通的现代建筑一样。拿着报道单来到了101室，说起来一楼也就只有一道门，不论是公寓内部还是周围都看不到小卖部之类的东西，一般为了方便学生的日常生活不都会有的吗？
　　“是新生啊……”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后冒出，易将被吓了一跳，半开的门缝里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那是一个骨瘦如材的男人，脸上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穿着带蓝条纹的白睡衣，看起来像是医院的病人。
　　草草看了易将的报道单，男人转身回到屋里，过了一会儿拖着一个巨大的麻布口袋回来，将麻布口袋丢到门口，扔给易将一个带门牌的钥匙，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还真是不友好啊，这样的人是公寓管理员？那以后有事的时候得怎么跟他打交道啊。
　　在为自己未来的公寓生活担忧的同时，易将拖起巨大的麻布口袋向电梯的方向走去，门牌写着502，还好有升降电梯，不然这么一大包要搬上五楼还真麻烦。
　　出电梯后是一条走廊，左边是单号房间，右边是双号房间。易将的房间在走廊右边的最后一间，临着走廊尽头的大窗户。用钥匙打开门，正准备好好感叹公寓良好的环境时，易将却被迎面而来的一股异味熏了出去。
　　“什……什么味啊！”忍不住大叫起来，易将捂着鼻子往屋内望去，只是所见之处到处散着垃圾：零食的塑料包装、泡面盒、一团团用过的纸巾、方便筷、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纸盒子、水果皮、塑料袋……
　　还有一群在垃圾上飞舞的小蚊子。
　　在易将惊恐地看着屋内壮观的景象时，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顺带一提，这座公寓里的房间都是两室一厅带厨卫浴的小套间，这便意味着，此刻打开房间门出现在易将面前的，就是他接下来将要共处一室的室友，也是把房间弄成垃圾堆的元凶。
　　“啊！”元凶发出惊喜的声音，“你就是我的室友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易将也只有尴尬地点了点头，“你好，我是今天搬来的……”
　　“象棋系的易将，我知道哦！”元凶跑到易将面前，“我叫箫白，箫就是乐器的那个箫，白就是颜色的那个白，从今天起要请你多多照顾哦！”
　　不对吧？这种话不是应该由后到的易将说出口的吗？而且一般不是说多多关照的吗？照顾什么的……不是真的指要让他照顾这个人吧？
　　“请问……”易将的脸开始有些抽搐，“屋子……”
　　“哦，你的房间是里面那一间，”箫白指着另一道门说，“先把行李放下再来打扫卫生吧！”
　　这话什么意思？是已经认定了他会打扫卫生吗？还是说要和自己一起打扫卫生？不过易将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这个能把屋子弄成垃圾堆的人怎么可能会打扫卫生！
　　将巨大的麻布袋拖进屋中，路过箫白大开着门的房间时，易将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果然，里面的惨状比起小客厅里的垃圾堆来有增无减。不过意外的是，当打开未来属于自己的房门时，里面却十分干净，床和柜子上虽然有一层薄薄的灰，但垃圾倒是一片也没有，能看出这个房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进入过。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易将几乎是立即拒绝了箫白的“好心”，“有抹布和扫把之类的东西吗？”
　　“有哦，”箫白指着另外一道门说，“那边是厨房、厕所，那个门是阳台，这些东西应该就在厨房或者阳台上吧，虽然我从来没用过。”
　　果然没用过啊。易将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自力更生地找起来。厨房和卫生间的情况同样惨不忍睹，刚进卫生间时易将差点被滑倒，仔细一看卫生间的地板上积着一层分布不均的白色不明物体，走在上面滑滑的，应该是洗澡后没有冲干净而凝固下来的泡沫……但奇怪的是淋浴的花洒是固定在浴盆上方的，也就是说洗澡的位置也只能是在浴盆里，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泡沫弄到离浴盆一米远的地方啊！
　　报道的第一天，易将是在打扫卫生中渡过的。先是打扫了自己的房间，把大麻布袋里的寝具拿出来铺好床，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因为衣柜长时间没用而有点发霉，便暂时开着吹风。接下来才是大工程：找来扫把和簸箕把小客厅和箫白房间里的垃圾全都清理到空出来的大麻袋里（易将觉得这个大麻袋原本就是用来装垃圾的），然后拼了老命将积着厚厚污垢的地板和家具擦干净（好在厨房里有满满一瓶洗洁精，而且貌似还是新买的，这让易将严重怀疑买这瓶洗洁精的用意），然后是阳台厨房和卫生间，重点当然是卫生间，刷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让卫生间恢复它的原貌。
　　把装满垃圾的巨大麻袋拎到楼下的公寓垃圾站丢掉，再次回到屋子里，与第一次进门时的印象完全不同。箫白的房间也露出了原貌，里面原本就没什么布置，整理出来后清爽多了。倒不是易将爱整理，箫白的房间怎么样也跟他没多大关系吧？但垃圾魔王就站在那里用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于是易将便很憋屈地把他的房间也一起打扫了。
　　将屋中的所有窗户都开着透气，易将这才发现自己忙得一身臭汗，于是便简单地冲了个凉。搞定一切时，阳光已经西斜，午饭都没顾得上吃，肚子正发出咕咕的抗议，可是易将此刻累得只想象瘫烂泥一样趴在沙发上，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
　　恍惚间听到了音乐的声音。是一种沉静而悠扬的调子，伴着西下的夕阳与茂密的森林倒是十分应景。易将感觉到身上的疲劳似乎有所减轻，便慢慢地坐了起来。音乐是从箫白的房间里发出来的，房门大开着，一眼便能看见箫白在窗户边吹着一支竹箫，这个乐器易将倒是认得，以前高中时班上有同学也会吹箫，但他们只能吹出硬邦邦的儿歌，即使易将不懂音乐，也知道箫白吹的和以前的同学是天壤之别。
　　仔细看起来的话，箫白倒是个长相十分清秀的男生。虽然身材看起来很瘦弱，皮肤也没什么血色，但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是很能给人带来好感，说话时也显得精神十足，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把房间弄成垃圾堆的邋遢类型。不过在经历过刚才的那场垃圾大战后，易将深刻地明白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易将好厉害哦！”
　　一曲终了，箫白从房间里跑出来对易将说，“比小宫打扫得干净多了，速度也快！难怪他们说我以后有了你这个室友就会过上幸福生活了！”
　　你倒是过上幸福生活了，难不成我就要成你的佣人了吗？易将为自己默哀了一下，然后问：“以前有人打扫过吗？啊，不过你以前就住在这里吗？你不是新生？”
　　“不是哦，”箫白说，“我今年已经是二年级了。”
　　比他大？易将有些吃惊，“公寓不是按班级或者院系来分的吗？”
　　“其他公寓是，不过中元公寓不一样，”箫白说，“只有特优生才能住中元公寓，今年的特优生只有你一个啦。”
　　“这样啊……”
　　“嘛，中元公寓的环境可是按照教师公寓的标准来建的，当然只有特优生才能住啦，”虽然如此，但箫白的语气听起来却十分平常，像是他本来就该享受高人一等的特殊待遇一样，“而且是住宿免费，啊，当然，水电费和垃圾费还是得交的。”
　　“哦……”
　　“走吧，”
　　“咦？”
　　易将不解地抬起头，却看到箫白拿上了钱包站在门边。
　　“作为打扫了清洁的回报，我得请你吃饭哦，”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他们说的。”
　　“他们？”
　　“嗯，小宫他们啦，说以后既然打扫的活儿都要交给你，那么我得经常请你吃饭才对。”
　　“呃……其实……”
　　“走啦，”箫白自顾自地出了门，“我也要负起带领室友熟悉校院的责任啊，他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