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憎满山是狼---内牛满面的耐情》马蹄声凌乱

6、计划外殉职

　　好容易把人都拢了堆儿，李腾云左右看看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的，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范芳点燃了小小的应急灯，黑灯瞎火里，些微雪白的灯火。
　　李腾云近乎得意洋洋地打量着周围的山川地貌。雷盈盈有夜视眼似地直勾勾瞧着那歪着膀子跟比萨斜塔有一拼的危险建筑。陆飞若有所思地瞧着雷盈盈。范芳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所有人。林旭和齐岳峰那边儿低头干活儿，两个野外住宿的帐篷都快搭起来了。
　　山檀越发觉得天时不正，人心不古，于是蹲在旮旯里继续念经。
　　忽然，雷盈盈发出了一声凄厉地尖叫，吓得以李腾云为首的众人一哆嗦。
　　雷盈盈想明白了什么似地撒腿就往她们驻地的大楼里闯。李腾云和范芳一愣，连忙七手八脚地拦腰把她抱住。
　　李腾云怒了：“你又发什么疯？”
　　雷盈盈绝望地挣扎，喊：“东西啊！东西还在里面！”
　　范芳满头黑线：“什么东西啊？咱会过日子也不差这么一点儿玩意儿啊。”
　　雷盈盈一脚踩在李腾云的左脚面上，然后狠狠剜了范芳一眼，她咬着槽牙说：“东西！”
　　范芳若有所悟地“啊”了一声，松开双手，推着雷盈盈：“你还不快去？”
　　李腾云恼怒地看着临阵变节的范芳。范芳和李腾云对峙三秒，然后当机立断一脚踩上了李腾云的另外一只脚丫子，丫义正词严地怒斥：“你放开她！”脚底下狠狠地碾。
　　李腾云内牛满面：组织啊！你睁眼看看吧，你让我救的这都是神马人啊？
　　雷盈盈下死命挣出了李腾云的胳膊，飞也似地朝歪膀子的建筑物飞奔而去。
　　范芳和山檀忽然有了默契，迅速而无声地站在李腾云面前，阻挡住他追赶路线。
　　银白月光，惨白的应急灯下，范芳和山檀两位银衣闪闪，水边儿一看，身上都氤氲着雾。这二位，这扮相儿就是搁童话故事里也不能是什么好鸟。
　　李腾云愤恨地回头看：陆飞竟然一手拉着林旭一手拽着齐岳峰，默默地看着他。
　　在巨大的自然灾害面前，看着漠视自己的同伴们，李腾云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冷。要不是林旭和齐岳峰满脸的莫名所以，李腾云一定觉得自己忽如一夜变成了被众人齐声指认的疯子。多数人的目光是可怕的，在范芳、山檀和陆飞的审视下，连他自己都有点儿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自己刚才有非礼的嫌疑？
　　莫名其妙又想起来洞穴奇案那个杀人分尸提高被困群众伙食水平的故事，李腾云暗自打了个冷战，一肚子话又咽下去了。
　　就在这时，飞也似奔去的雷盈盈飞也似地奔了回来。她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摞衣服，连呼哧带喘：“来！一人穿一件。”
　　四套衣服从天而降“咣当”地砸到李腾云怀里。雷盈盈拽着范芳和山檀挤到帐篷里也忙活去了。
　　就着应急灯，李腾云看明白了：那是银白色的、金属丝织的连体服。
　　陆飞默默无声地拿过一件手脚麻利地套在了身上。
　　林旭和齐岳峰神色古怪地看着李腾云，问：“排长，这是干嘛？”
　　陆飞特酷地甩了俩字：“穿上。”
　　要说穿成这德行的人是比较有威慑力。李腾云和林旭齐岳峰埋头猛穿。
　　穿着比雷盈盈那裙子还古怪的连体服，大家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都觉得对方看起来特渗得慌。
　　雷盈盈晃晃悠悠地从帐篷里钻出来检查他们着装。
　　这回军民彻底拉平了，一水儿的奇装异服加上口罩手套还有护目镜。这扮相儿往好里说也像生活在中东的□□妇女。
　　李腾云寻思：这要是再空降其他弟兄来，搞不好人在半空就拿他们当外星人击毙了。穿着连帽连体服的雷盈盈认真负责地把他们一个个地扒拉了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觉得他们确实没把什么地方露在外面才松了口气。
　　李腾云忍无可忍：“您到底是要干什么？”
　　范芳好脾气地帮李腾云抻平整衣角，语气跟包办红白事的大了似地：“解放军同志，别着急。这当口儿，咱得听科学家的。”
　　新晋御赐的科学家雷盈盈同志就坡下驴：“是是是，要说我都科学家小一个礼拜了。这可是你们说的，关键时刻解放军同志不能不认账。”
　　李腾云彻底无语了。
　　他看着雷盈盈。面具后面，雷盈盈好像苦笑了一下儿。她吸了吸鼻子默默地握了握他的手。
　　李腾云没忽略他们穿的防护服尺寸肥大，裁剪属于欧款。
　　安顿着他们穿戴整齐了，天也快亮了。
　　雷盈盈细声细气地画出楚河汉界：“谁也不许过那条河，进入危险建筑。”
　　然后李腾云眼睁睁地看着丫大模大样地扭进去了。
　　他拽住范芳急赤白脸：“她这也忒不讲理了！”
　　范芳让他拽的直哎哟，她说：“你别把我衣服拽破了，这个可贵呢。”
　　陆飞默默地把范芳从李腾云手里拽出来，很不温柔地拍打了一下儿。范芳就噤声了。谁也不傻，让人无端打扮成这个样子肯定不是为了耍酷。
　　范芳瞪俩大眼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山檀在一边儿不紧不慢的念经。
　　陆飞端坐在桥口说：“谁也不许过去。”
　　太阳从东边出来，几缕纤弱的日光照在李腾云、林旭和齐岳峰的身上，他们彻底的沉默了。

　　于是他们就这样看着，雷盈盈小心翼翼地爬过危桥，义无反顾地再次冲进那个摇摇欲坠的建筑物，身影决绝地跟画儿里的赵一曼有一拼。
　　李腾云忽然觉得，这个想挣钱到发疯的闺女也许还有些许可敬之处。
　　一个小时之后，雷盈盈平安地出现了。她在那危房里换了一身明黄色的防护服，把自己打扮的跟狗熊一样，整个人发出“嗡嗡”的响动，而且浑身上下都是土，
　　范芳难得好心眼地解释：“她的防护服里有自动送风系统。”
　　雷盈盈在桥边把那身类似宇航员地行头卸下来，换上白色的连体服，从而完成了从狗熊到妖精的华丽蜕变。
　　她摇摇晃晃地爬过桥，走到山檀身边，很激动地摇摇头。
　　山檀更激动地问她：“你就没扒拉出来点儿干粮？”
　　看来是好消息，雷盈盈允许大家摘下难受的护目镜和过滤口罩，但是对防护服还是很坚持。
　　陆飞默默地按照她的指示办，并且解释：“她是科学家。”
　　大伙儿翻个白眼。

　　托陆飞同志的洪福，晴朗的天空上出现了一架飞机的身影。它尽量低空飞过，扔下了几个带着小小降落伞的包裹，然后扇扇翅膀，飞走了。
　　陆飞说：“那是空投的食品。”
　　所有人抬起头，看着那几多蒲公英似地白伞缓缓下落。
　　李腾云看着那飞机上的五星标记恍若隔世。三天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被人类社会的价值观抛弃，他感动的都快哭了。
　　因为四面环山，飞机不可能飞得太低，所以东西扔得很散。
　　雷盈盈她们几个守驻地，李腾云带着林旭和齐岳峰去附近的山坡上找东西。
　　陆飞说：“我留下给范芳她们帮忙。”
　　李腾云点点头，没说什么。
　　范芳看了看李腾云，也没说什么。
　　雷盈盈自顾自地看着山麓边缘那人工河的出水口发呆。
　　由于山体滑坡造成石块堆积，出水口的部分被壅塞了。
　　李腾云目光所及，发现小小的河流水位在慢慢地上涨，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相信满溢出堤坝只是时间问题。
　　雷盈盈瞧着这条有泛滥之忧的河流倒是显得古怪的宁静和安心。

　　被飞机扔得到处都是的东西很好找，就是散落在山崖断石上很不好拿。李腾云和林旭、齐岳峰忙活了小半天，终于把东西大致找齐了。中间，齐岳峰和林旭偷偷地问李腾云：“那里头是什么？”“排长，咱们怎么办啊？”“陆飞又是什么路数？”
　　李腾云默默良久：“按照组织上布置的任务办。”他跟自己撒狠儿一样地说：“无论如何，也拉他们出去。”
　　最后一个伞掉的位置很刁钻，几乎挂到了一个相对矮小山峰的顶部。他们爬了很久。拿到东西林旭跑过来，很兴奋滴手指着远处对李腾云说：“排长你看！”
　　李腾云快走两步，眯缝着眼睛笑了。

　　回到宿营地的时候，雷盈盈和范芳正在陆飞的指导下生火熬粥。炊烟渺渺，空气里隐约有食物的香味。小小宿营地很有点荒野人家的味道。巧手的范芳好像又折腾出了一锅好饭。角落处一个小小的煤油炉子里甚至冒起了炝锅的白烟。
　　李腾云看见雷盈盈蹲在河边清洗着碗筷，她苗条地身影映着清澈的河水，几缕不听话地黑长头发从连体帽里面滑落下来，她用手捋上时，露初一截雪白的手腕和腕子上翠绿的镯子。
　　齐岳峰推了推李腾云，说：“头儿，你看这情景像什么？”
　　李腾云下意识地说：“像原始社会母系氏族。”
　　林旭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可不是，啥事没有的时候吃她们顿饭还跟欠了阎王债一样。这要是吃下去……啧啧……还不得以身相许……陆飞真胆大……”

　　李腾云他们回来之后，发现营地已经大不一样了：被褥、水壶、食品甚至简单的家具一应俱全。初具规模的几顶帐篷邻近支着，已经颇有几分常驻过日子的气象了。
　　陆飞同志娓娓道来了他们是怎么在几个小时之内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原来不怕死的山檀同志让雷盈盈打扮成狗熊之后，怀着不怕牺牲的精神去楼里抢出来了一些白米、盐、咸菜、沙拉、水果……
　　来往几趟发现此人毫发无损之后，他开始往外拿更多的东西：手机、现金、存折、银行卡、ZIPPO打火机、西装、登机箱甚至还有一个可以架炉子烧烤的小桌子……
　　范芳表扬了丫的，然后不要命地跟陆飞说：“要不然咱搬回去住吧，外面没法洗澡。”
　　这个无理要求被陆飞同志断然拒绝。

　　看见李腾云回来了，陆飞忽然腼腆地笑一笑：“我要进去把电台背出来。”换好了山檀的那身防护服，他拍拍李腾云的肩膀，说：“没关系兄弟，都会好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李腾云莫名地相信了他。
　　李腾云是个善良的人，他愿意相信陆飞是个好人，不管他接受了怎么样的任务。
　　他拥抱了一下狗熊似地陆飞：“兄弟，你自己当心。”
　　雷盈盈忧心忡忡地拿着手机反复看。

　　二十分钟后，陆飞背着电台一路小跑回到营地。他滴滴答答地开始跟外界联系，雷盈盈和范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山檀又开始念经。
　　接收电文，陆飞这次倒是春喜上眉梢的表情，他兴奋地扭头说：“上级命令，明天撤离。只要明天咱们越过这坐山，他们会赶到那里在外面接应我们。”
　　李腾云回想到白天在山上看到的，大大地松了口气。
　　雷盈盈看着水位越长越高的人工河，低低的声音说：“我不走。”
　　她此言一出，连一直气定神闲地陆飞都傻了，他喃喃地说：“你要是不走，可就成计划外殉职了……”
　　李腾云承认他什么都没听懂。
　　陆飞看着雷盈盈，气急败坏：“我能单独和你谈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