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大调的Melody》晖兰

5、第 5 章

　　一般来说，大调音乐抒发的是幸福、安详的情感，小调音乐则带有悲伤、忧郁和困惑的情绪。

　　“要不要送我去机场？”
　　手机一接通就传出这么一句。尽管后面闹哄哄的，韩晓薇还是立刻认出他的声音。
　　“陈尽欢？你在哪儿？”
　　她坐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吉他弦。本想试一下刚刚想到的旋律，才弹两个音就被突然震响的手机吓得一哆嗦。指法乱了，难得的灵感也一去不回。
　　陈尽欢显然不晓得自己一通电话带来什么连锁反应。街上太吵了，他只有把声音拔得更高：“我在上回跟你借钱搭计程车的地方！”
　　“哎？”那不就是街口了？“你跑我家附近来做什么？”
　　“要不要送我去机场？”
　　“哪有这样的？！”人都到眼皮底下了，她还怎么说“不”？“你等着，我十分钟就到。别到处乱走啊！”
　　韩晓薇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换掉睡衣后冲出家门。
　　一口气跑到街口，陈尽欢果然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罩在他身上，清瘦修长的侧影朦胧得几乎和电线杆一般粗细。
　　她几步来到跟前，很喘，入气多出气少的盯着他。
　　“还钱。”这是她缓足气之后的头一句话。
　　“你不是来送我去机场的？”
　　“废话，我送你去机场谁送我回来啊？”韩晓薇一抬手腕，表针在夜色里闪着荧光。“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
　　“你几点的飞机？”
　　“一点四十……”
　　“送完你我回来又得几点了？”
　　“这个……我听说新加坡治安很好……”
　　“你忘了我老爹是做什么的？”
　　“令尊……”
　　“我家开侦探社的！要是真的天下太平我老爹可要失业了。”
　　“……抱歉。”
　　听上去有些郁闷的两个字。
　　她突然一扯陈尽欢的胳膊。“走啦，我送你。”
　　“送我去机场？”
　　“知足吧，大少爷。我肯送你走完这条街已经很不错了。”
　　“哦……”一度扬起的声音比方才滑得更低，尾音也拖得很长，不知是故意还是怎的。
　　这是他们第二次走过牛车水喧闹的夜街，却是和当初相反的方向。
　　韩晓薇用手肘捅捅走在旁边的人。“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呢？项姐都没提过。”
　　陈尽欢耸了耸肩，口气淡然。“我也是傍晚从Sam那儿听说，公司来电急召我回去，不然谁愿意赶凌晨的飞机？”
　　“项姐知道么？”
　　“嗯，Sam替我通知过她了。”
　　“你不亲自说一声吗？好歹她也罩了你这些日子。”
　　“呵，项姐不会拘泥这种小节。反正都要走了，见不见也无所谓。”
　　“你倒是洒脱……”
　　韩晓薇静静的走了会儿，突然停下脚步。
　　“那你又为什么来找我呢？既然见不见都无所谓……”
　　陈尽欢脚步一顿。
　　“想来就来了……”迟疑只是一瞬，他抓抓头，笑道：“我不是还欠你钱么？”
　　“你打算现在还？”韩晓薇头一歪，从他不自在的笑容里察觉了什么。“别告诉我你又忘了把钱放身上……”
　　“我带钱了！”他大声申辩。“只是没带够而已……”
　　韩晓薇“嗯哪”一声，忍了再忍才没当场笑破肚皮。
　　“你买消夜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她说着拉起他插在夹克口袋里的手闻了闻。“没猜错吧，有沙爹的味道！”
　　“我只想在回台湾之前多吃一些……”
　　“怎么说得好像以后再也没机会了似的？又不是很远，想来就来啊！”
　　“说得也是……”
　　已是街的尽头。十字路口，长长的车流正等着交通灯由红转绿。谈话却仿佛突然失了重心，异样的沉默充斥在不甚明亮的街角，离别二字在这一刻变得有些真实。
　　“你说……”（“其实我……”）
　　“你先说。”韩晓薇一扬眉，街灯在她明亮的大眼中映出几点橙色的光。
　　若有所思的笑容在陈尽欢嘴角凝聚。
　　“刚才我买了这个……”他摸出一只打火机，剖光的金属外壳上镌刻着一个花体的“V”。
　　“给我的？”韩晓薇接过，疑惑的看他一眼。“为什么买打火机？我又不抽烟。”
　　“不为什么，只是突然看到。”他轻描淡写的说。“我自己也买了一个。”
　　伸出另一只手，平躺在掌心的也是个打火机。同样的外壳，却刻了不同的字——不是“V”，是“C”。
　　“让我猜猜看……”韩晓薇抬头一笑。“因为你姓陈，所以是C？”
　　“只猜对一半。”
　　“哦？那另一半呢？”
　　“我喜欢C，因为它代表最初。”
　　她一时怔住。“最初”么……
　　“有机会来台湾的话，我带你逛士林夜市。”
　　“好啊！”她答应，仍是扬着头，视线不曾离开他藏在夜色中的眸子。
　　倘若不是那煞风景的汽车喇叭，气氛也许会在逐渐朦胧的眼神和心跳声中继续沉淀吧……谁知道呢？
　　“Vivi，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辆白色Honda在路边停稳，不速之客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唐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韩晓薇走过去，扶着车顶问。
　　“跟朋友出来喝一杯。”唐天文说。
　　他看看韩晓薇，又看看不远处的陈尽欢，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你们这是去哪儿？”
　　“我们……”
　　“机场，我要搭凌晨的飞机回台湾。”陈尽欢走上前，毫不回避唐天文近乎逼视的目光。
　　“你们不是要走去机场吧？”唐天文轻笑一声，伸手打开车门。“上车，我送你们一程。”
　　“谢啦，唐大哥！”
　　韩晓薇把陈尽欢推上副驾驶的位置，“碰”的一声把车门撞拢。
　　“我只答应送他走完这条街而已。”她对唐天文说，眼睛却是看着副驾驶座上的人。“别忘了你还欠我六十二块……我会算利息的。”
　　“百分之两百？”
　　“不错嘛，你还记得。”抿嘴一笑，她拍拍车顶，倒退两步后转身背对车内的两个人。“快走吧，别误了飞机。”
　　引擎声渐渐远去，她突然转身冲着Honda消失的方向大喊——
　　“一路顺风啊！”
　　一个模糊的影子向她挥手……真的看到了么？还是以为自己看到了？
　　摊开手心，打火机上的V字闪着微光，仿佛凝聚了清冷而又温柔的月色。
　　“一路顺风啊……”她喃喃道，望着街的尽头，竟有些痴了……

　　专辑《Vivid Dream》上市前一周，项培英把韩晓薇叫进办公室。
　　是拍MV的事吗？还是昨天去电台录的“新人六十秒”出了问题？韩晓薇心里嘀咕，一双眼睛却忍不住直往门口那张真人大小的宣传海报上瞄。
　　还是不怎么习惯啊……她看着海报里的自己，将一缕垂到额前的刘海拨到耳后。
　　这个新造型是项姐敲定的，原本已经长及肩膀的头发被削出十分突兀的层次，乱中有序，零碎的发尾一丝丝挂在脖子周围，好像晒干了的稻草。嗯，如果保留她以前的发色，就真的是稻草了，可项姐一定要她染黑，她只有照做。至于那一身满是“牵挂”的波西米亚装，也是出自项姐的授意。她没数过从领口到裙摆究竟有多少丝带和绳结，那将是件过于浩大的工程。
　　照片是在山顶拍的。她靠着一棵树，看着天空。色彩一定是加工过了，所以天空比她记忆中更蓝，也仿佛更加遥远……
　　项姐替她选的几张照片以背影和侧面居多，这一张算是最正、最清楚的，据说专辑封面也是它，不知缩小看效果是否一样？
　　正想着，站在窗边的项姐转过身来，冲她笑了笑。
　　看来不是什么坏事哦……韩晓薇习惯性的跳上写字台，孩子似的坐在桌沿把腿踢来踢去，歪着头等项姐开口。
　　项培英拉开抽屉，抽出一张纸。
　　“今早收到的传真，你的歌上榜了。”
　　“哎？！”
　　接过传真，韩晓薇眨眨眼，从第一名往下看……啊，看到了！
　　“第二十啊……”兴奋稍褪，她耸肩一笑。“没想到翻唱的也能上榜呢……”
　　“别忘了你的专辑还没上市。”项培英提醒道。“《不插电》也只在电台播了一个礼拜，能有这样的成绩已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谁的意料之外？”见项姐笑而不答，韩晓薇俏皮的一吐舌头，把传真放回桌上。“不管是谁的意料之外，我想肯定不会是项姐你的。”
　　“鬼精灵……”项培英拉开椅子坐下，十指交叉着托起下巴。“没什么好瞒你的，我和上面签了军令状，赌你这张《Vivid Dream》两个月卖三万张。”
　　“三万张！？”韩晓薇“咚”的跳下，险些跌倒。“项姐，你开玩笑……”
　　“我没有。”项培英看着对面的女孩，唇角微微勾起。“一切都安排好了，后天开始，你会比现在忙十倍。”
　　“天啊……”哀嚎声凄凄惨惨戚戚，却打动不了办公桌后的女强人。
　　“我今晚陪你回爱琴海一趟。”项培英把电话推到女孩面前。“你打还是我打？”
　　“……告诉唐大哥我以后都没机会在爱琴海唱了吗？”
　　“半年之内，是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韩晓薇咬咬嘴唇，拿起话筒。
　　项培英看着女孩播通电话，叫了声“唐大哥”，支吾一阵后突然睁大眼睛，“嗯、嗯”的答应着什么。
　　“怎么了？”
　　韩晓薇放下电话，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她。
　　“唐大哥说……欢迎我们出席他的生日派对。”

　　傍晚时分，一辆银色Beetle停在爱琴海所在的休闲中心对面。
　　“你先上去。”项培英对韩晓薇说。“我泊好车就来。”
　　地下停车场总给人以空虚而沉寂的错觉，不论是真的空着或是停满了车，仿佛一个硬币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好几轮回音似的。
　　项培英拔下车钥匙，却没有立刻下车。
　　将钥匙丢进皮包的同时，她迟疑了一下，从皮包的暗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钥匙扣。椭圆的一片，本该磨光的一面已有些旧了，粘在另一面的大头贴也同样褪了颜色，模糊得分不清谁是谁，只余下一些黑点似的眼睛鼻子嘴。这种经不起时间打磨的小照片是在她大学毕业那年开始流行的，她和FIRE的一群死党自然也去拍了，不走在潮流前面似乎对不起FIRE这个名字……
　　“扣扣扣……”
　　有人在敲车窗？项培英扭头一看，吃惊不小。一张脸贴在车窗上，居然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唐天文。
　　盯着那两片因压着玻璃而出现在鼻尖和额头上的肉色圆斑，她将钥匙扣悄悄塞回包内，伸手打开车门。
　　唐天文敏捷的一侧身，这才没被车门扫到。
　　“学姐，你想撞歪我的脸吗？我想我并未英俊到让女人嫉妒的地步。”
　　“才几天不见，你油嘴滑舌的功力又精进了。”
　　“哪里，学姐过奖……”
　　他仍站在车门口，只给她留了不足一尺的空当。
　　项培英拿着皮包踏出车外，从空隙中小心的站起来，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不必要的接触，鞋跟却在她侧转身体的时候勾到什么，瞬间失了平衡。
　　“当心！”他一把揽住她的腰。“你们女人就是爱给自己找罪受……高高在上的感觉真有那么好？”
　　项培英呼吸一窒。“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高跟鞋。”唐天文轻笑一声，收回自己搁在她腰间的手。
　　项培英微微抬头，觉得那抹笑容实在有些刺目。
　　“我并不喜欢高高在上，我只想证明女人在高处一样可以走得稳稳当当。”
　　“你当真走得稳？”唐天文目光一垂，扫过那对两寸半的鞋跟。
　　“今天是你生日，我不想和你争论。而且我也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项培英急促的说，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你当然不需要向我证明什么，亲爱的学姐。”唐天文微微欠身，像个优雅的绅士。“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为我准备了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希望你会满意这个。”项培英打开皮包，拿出一张CD。“Vivi的原声Demo，比下周上市的专辑多六首歌。”
　　“这算什么？补偿爱琴海失去Vivi的损失？”
　　项培英微微皱眉。“是暂时的，你们并没有失去她……”
　　“随你怎么说。”唐天文接过CD，敲了下自己的额头。“把Vivi交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你舍得？”
　　“舍不得又如何？爱琴海只是个小池塘，但她可以拥有天空和海洋。”
　　“你真的这么自信？”项培英挑眉。
　　唐天文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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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C。”陈尽欢说。“因为它代表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