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若何夕》日光生

2、第二章

　　[2]是天造，是地设，是你，是我

　　那一年天空很高，
　　风很清澈，
　　从头到脚趾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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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致远同许苍苍相识是在十年前，高一时的课外提高班上。课外提高班和平时上课是有明显区别的，大家来自不同的学校，没有班级概念，谁和谁都不认识，谁和谁也不必认识。可他认识了许苍苍，简单说来因为她漂亮得不容忽视。当年她第一次进门的时候，嘈杂的百人阶梯教室里足足安静了五秒钟，从那一刻起班里没人不知道有个许苍苍，二十一中的校花，每周六来上数学课。

　　那是许致远第二次见到许苍苍，他承认，她长得很美，那种美带着自发的光芒却不耀眼，温和的，娴静的，令人赏心悦目。

　　许致远的数学成绩一直都拔尖，并不需额外的辅导，于是他在课上肆无忌惮的睡觉。这在旁人眼里简直不可理喻，提高班顾名思义旨在提高，是辅导班里最高级的一种，里面坐着的都是各个学校里出类拔萃之后企图更超人一等的精英学生，没有人会专门跑来睡觉的。许致远是个异类，因此班里的人也记住了他的名字。人人都知道班上有一对漂亮的男女，只是一个美女并不善于言辞，总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一个帅哥从不与人交谈，因为从头到尾都在睡觉。

　　有一次致远脸上挂着青紫痕迹来上课，虽然彼此间并不熟识也不关心，在座的同学却纷纷冲他行了注目礼，在优等生的群体中，打架是离经叛道的行为。许致远是异类中的异类。

　　和苍苍坐在一起的同学悄声八卦说：“那个许致远，是十四中的学生，从初一开始不知道交了多少个女朋友，听说他现任女友正在念高三。”边说边指了指前排的另一个女生，“她就是十四中的，她知道的更多。”

　　那个女生果真配合的回头，神秘的点点下巴：“是的没错，听说刚分了手，闹得满城风雨呢。”

　　“那他……”苍苍对男女私情并不关心，只是为了不影响大家八卦的热情，想了想低低的问，“那他脸上的伤是从哪儿来的？”

　　“我哪里知道。”前排女生把身子转过去又转回来，信心满满，“十成十是和女生有关的。”

　　苍苍心说：是个流氓。

　　下课的时候，出了少年宫的大门，致远推着自行车从苍苍身边擦肩而过，苍苍看他单薄正直的背影，仿佛瘦高的身体里能透出明亮的光线来。便兀自纳罕，这样干净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流氓？

　　正盯着他的后背看，那人蓦然间回过头，严肃的说：“下次记得别穿广袖口的体恤衫。”说话的时候因为顾虑嘴角的伤口，所以五官看起来十分扭曲。

　　许苍苍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对我说的？”许致远已经潇洒走远。

　　她回到家站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前后左右，仍是不得其解，广袖口的体恤衫怎么招惹他了？不经意的耸肩抬手，她霎时恍然大悟，对着镜子，郑重其事的站定、侧身、抬胳膊。怔愣的盯看了三五秒，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捂着脸从厕所冲回房间，埋头在床上打滚。

　　“混蛋许致远，流氓许致远！”

　　第二天脸红心跳的去买了内衣，遮住少女发育期的朦胧体态，并且一鼓作气的将衣柜里所有广袖口的体恤衫统统淘汰出局。一边收拾衣服，一边愤怒不已。

　　“混蛋许致远，流氓许致远！”

　　十七岁的许苍苍，怀揣着身体里的秘密，一下子全世界的男人都变成了她的敌人，几乎要草木皆兵。又因为对许致远的憎恨，致使她在接下来的那一周里旷了提高班没去上，只因不想见到他。

　　再去的时候，苍苍做足了应对准备，若碰上许致远就以目不斜视为对策，绝对不能够跟他有交集，绝对不。可她再也没见到许致远，空揣着对策无处下手，一直到学期末。

　　她小心的问相熟的同学：“那个和人打架的男生怎么都不来了？”

　　“咦？许致远？”同学诧异，“你那天不在教室里么？”

　　“怎么，出什么事了？”

　　“那天有老师过来详细核查听课证，许致远原本报的是英语班，他这个人长得倒是不错，可什么都是胡来的，脑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确实不知道他脑子里面装了些什么。苍苍对此十分认同。

　　平时上课有提高班，寒假的时候有预习班。许苍苍的寒假日程被新一轮的课程充满，她对父母的安排敢怒不敢言，只默默许下细小伶俐的愿望，但愿考上大学后能够得以自由。

　　上课的少年宫坐落在人民公园边上，西侧门正临着公园的湖，湖边仅有一只长椅。北方的冬天，日照时间极短，下课的时候恰是夕照时分，苍苍每天都会去长椅上坐一坐，发个呆，再回家。那是她一天里最期待的一刻钟，夕照有着让人甘愿溺毙其中的温柔力量。却不曾预料，有一天碰见了不想见的人，只消一个远远的背影就知道那是许致远。

　　苍苍犹豫了一下，只道是来日方长，转身回家。

　　第二日再去，木椅上仍旧端坐着许致远。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日日亦然。

　　终于，许苍苍被逼得没了脾气，她想念结冰的湖面，想念夕照的温暖，想得心里直委屈，决定在第七天提早开溜一定要抢在那人的前面。未料还是被许致远抢了先，她走过去试图要回地盘，又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借口比较好。

　　而许致远倒不介意，听见脚步声临近扭头看了一眼，又定睛细细的看了一眼，接着往旁边挪了挪，开口道：“想坐就自己过来。”

　　许苍苍犹豫来犹豫去，声音细讷的叹了叹气。

　　同一张长木椅，一对沉默的少男少女，一个看天，一个看湖面，像是定格在风景中一般，静寂同谐，仿佛一场天造地设的永远。直到太阳西沉，天空缁然如墨。致远打破沉寂，开口问：“你一直都这么安静么？”

　　苍苍对准他的目光，站起身抿唇，戒备疏离的口吻：“我回家了。”

　　致远一动不动的愣了片刻，起身迈开大步，三两下跟上她，突然好奇：“你怕我？”

　　“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说什么？”

　　“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叫许苍苍？”

　　“因为我妈妈觉得‘许’这个姓太冷清。”

　　“然后呢？”

　　“然后很想给我取个热闹点的名字，她当时只想到‘蒹葭苍苍’。”

　　“你怎么不干脆叫许热闹？”

　　苍苍想了想，认真的松了一口气：“幸好你不是我妈妈。”

　　致远笑了起来，又问：“你来上哪门课。”

　　“物理和化学。”苍苍忽而想到，“听说你上学期一直走错了教室，怎么会连报了什么班都记错？”

　　致远的双瞳闪了又闪，继而陈恳的回答：“第一次是记错了时间，后来是故意的。”

　　“为什么？”

　　少年一只手扶着单车，一只手插进口袋，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别扭的偏过头，去看远处灯火：“不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