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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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秋水长天，落日西下，焕然一新的辽阔大地被洒下一层淡淡红晕。
这是一个新的王朝，一个新的纪元。皇朝的历史也将翻开崭新的一页。年轻的帝王望着那金銮宝座不发一言，兀自静立。
王锦末抬头，眼前那颀长的背影，在余晖的静寂与光影中显得尤其孤寂。竟像极了那个人。
难怪外界有传言说他是女皇与那个人的孩子。可是王锦末知道，他不是。他的的确确是女皇与大兴先帝的孩子。
“殿下，皇上驾崩已经九天了，国不可一日无主，老臣劝谏殿下早日登基，还有皇上遗体入住皇陵之事……”王锦末回过神，再次叩请君千墨受命登基。身后素白如海的丧冠哀服的众臣以并跪下。
君千墨似没有听见，他步若千斤，慢慢迈上高高玉阶，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听得见他的脚步声。
他的手抚过那雕有九龙纹印的玉阶扶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的手忍不住一颤。这个位置是属于他的，他不用去争，不用去抢，不用任何手段它从始至终都是属于他的。
他挥了挥手。
“殿下……”
“都下去吧，王丞相留下。”他的声音含着丝丝冷意。
君千墨直奔主题：“舅舅可知道母皇离开时留下了什么遗命？”
王锦末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又摇头，他那妹妹行事一向乖张出人意料。江灵、江辞已经远离了长安，殿下既然允许他们离开，自然是放过他们了。他实在想不出她会留下怎样的遗命。
君千墨抿嘴一笑，笑中嘲讽、落寞、伤感，似有刻骨铭心的痛楚与伤悲隐在笑里，天地为之寂寥。
“母皇说，她不愿与父皇合葬，她也不愿意单独修葺皇陵，她要陪着那个人。天外山下同枕穴，黄泉路上再相逢。”
王锦末一震，猛然闭上了眼睛，自古有哪位皇帝死后不葬入皇陵，以召天子之魂，也只要她敢抛开世俗伦理与一身尊贵，不止不与夫君先皇同陵，反而硬要与情人同穴。
她是史无前例的女皇，也曾是冠绝天下的皇后，然而光环背后，她也是一位为爱痴狂的任性女子。
“殿下以为呢？”
君千墨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他苦涩一笑：“儿臣自当奉命为之，还能如何？”他说得无奈至极。
王锦末沉默了。半晌才听到君千墨吩咐：“三日之后举行葬礼，你去寻一名身形相似的女子来，退下吧。”王锦末微微一凛，应了一声刚要退下，又被唤住：“凝香表妹还在绝食吗？”
浑身一哆立马跪下：“劳烦殿下惦记了，香儿她……不懂事……”
君千墨微微颦眉，眼中已有厉色：“她是很不懂事！”
王锦末惊得虚汗直流，一时听不出这话是何意，从这一刻他感觉到面前这位少年再不是以前那个流着鼻涕抱着他大腿撒娇的千墨了。
三日后，女皇葬入皇陵。除了君千墨与王锦末无人知道其实下葬的只是一个替身。
君千墨站在高高驻台上一望成哀，他想，三日，母皇的遗体已经送到天外山下了吧。他们终于成为夫妻了。
他还记得一年前那个男人浑身是血却万分安详地躺在母皇怀里，母皇用那被鲜血侵染的龙袍紧紧地包裹着抱着他，急切而泣不成声地问：“上秋，上秋，你告诉我你要什么？”
他绝世的脸庞上泛起明媚而温柔的笑……他在母皇的怀里离去，想必也是幸福的。
他是母皇的情人，全皇国上下都知道这件事。史官在落笔那个男人的一生时不敢明言，只用了八个字：“权倾朝野，容倾天下。”这八个字说得实实在在，他曾经权倾朝野是为了母皇顺利登基，容倾天下也只是为她而倾倒。但是“天下”显然要广于“朝野”，所以注定他的痴情要高于权位。
母皇犹是不满，她呵斥史官：“他一生戎马功劳，抗击三国。又扶持我与先帝三十余年，你就八个字就潦草了他的功绩？！”
史官冷汗直淌，连忙补了满满一大篇歌颂那个男人。
母皇看后似乎仍有不满，但是也就此作了罢。
那个男人去了，母皇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熬过。那日天下着小雪，君千墨正与江灵、江辞还有凝香在漫漫雪地里玩着雪仗，天真烂漫如孩童时期。
母皇身边的宫女急急跑来召唤，君千墨觉得天一下子就塌下来了，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天昏地暗。
不过他很快镇定，扫了一眼脸色均已煞白的江灵和江辞，他还是说了：“你们与我一同过去吧。”
母皇却并没有召见他们，她只拉着他的手说：“墨儿，你要那个位置就要忍受得住无止无尽的孤独与寂寞。”他点头。
母皇似乎料定他不会动江灵与江辞，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提到他们。这让他很高兴，母皇最疼爱的还是他。不管母皇是不是在用变相的冷漠保护他们，他都不想去深究了。最起码，他才是她从始至终的光明正大的儿子。
母皇垂危前，史官跪在跟前记录遗言。
她叹着气，脸上却泛起柔和的笑：“我终于明白他要的是什么了。把之前那些全都抹去吧。如果他在乎身前身后名，又何必舍弃了那么多，陪了我这么多年。”
君千墨喉咙干苦。
她继续说：“君子如水，女皇慕之。就用这八个字吧。”
史官诧异抬头，颤抖的笔始终不敢落下。自大兴先皇去后，皇后作为真正皇女登基，从来没有纳过一位皇夫，虽与摄政王有私，但是怎么可以记撰在史册之上呢，这有损她的英名！
君千墨哑声唤了一声：“母皇……”
可是他的母皇已经带着温柔而安详的笑意静静地离开了。
君千墨忙完了登基事宜回到自己的寝宫打算小睡一会儿，果然，他很快就睡着了，但是睡得不安稳。惊吓的梦中，他又梦见了那个男人，那个不是他的父皇但是甚是父亲的男人，他疼他比疼他自己的儿女还要多。
他拭着虚汗从床上坐起，情不自禁地就去拿他最爱的那本画册。
那上面的点点滴滴都是那个男人教给他的。母皇不喜他学丹青，可是那个男人却极度纵容他。
他翻到最后一页，却忽然注意到书页的下脚方有几行小楷。他急忙缩下床拿来烛火照亮，每看一行字他的心就更痛了一分。
在殿外侍奉的太监听见响动急忙进来，看见幽蓝烛光下皇上的脸苍白而血尽，忍不住上前唤了一声：“陛下……”
君千墨的双拳紧握着，画册已经从他手中滑落，瞪大着眼睛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如此啊！
良久，他才慢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遥望天际那一轮玄月，他的嘴角缓缓逸出一丝通透而明澈的微笑。
疮痍的历史背后，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爱情。海枯石烂，经久不衰的却又转瞬没入尘土的唯有爱情。不存在史官的笔端，只存在当初爱着的人的心间。
斑驳如锦的富贵算什么，巍峨壮丽的山河又算什么，它们都比不过狭路相逢的一次擦肩，怦然心动的一个微笑，死生契阔的一次亲吻……
情人眼底的一滴泪，滴在她的心间那是一颗鲜红的朱砂。他们错过了开始，幸好没有错过一生。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在她怀里，她在他身边。他们有约定来世吗？
没有。
岁月已经惘然转身，人生际遇本就各不相同，又何必捆绑来生。一辈子已经够了，何必生生世世。
画册的最后一页如是写道——
江山摇碧疏黄。
月下伊人扶醉，狼烟烽火迷茫。
发带雪，功成万骨生灭，
可怜天下，尽成荒冢；
待他事后归田卸甲，闲来落子敲窗。
对纷纷，千杯酒解思量。
是那个男人的笔记。君千墨怎会忘？他仿佛从那轮玄月中看见那个人与母皇相依相偎举杯高吟的场面，伊人迷醉盈盈笑若芳尘，男儿青衫背向月华，拟将疏狂又百解柔肠。他们是再相配不过的一对。
此诗应该作于当年四国战乱之时，归田卸甲？原来他真的没有谋权篡位之心。他一颗心满满装得都是她，哪里还容得下别的！
诗词的下方还有一行小注，那是母皇的笔迹——
我为后为帝，江山社稷在握，人人都只道是我拥有了一切。可是到头来我唯一拥有的只有他，还有他的爱……
= = =
莫哂笑痴人，莫负痴情人。
——记一篇小皇后与摄政王的爱情故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