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红线》华婴

6、第五章

　　“姬谭在冥界徘徊十八年，却仍未找到你。她在投生之前，为自己立下一个咒语：若十七岁时仍未寻到你，她便要死去。她要在生命最灿烂之时，将自己的时间停住……姬谭的记忆，在我猝然死去那刻，全部苏醒。我在阳界徘徊许久，亦只为寻你。”
　　“而命运真的是被注定，注定你我之间必是悲剧。你投生在与我今世家人相熟的曲府，投生在我死去一年之后。”
　　“我无意中见到刚出生的你，却看见了你的前世。我知道你便是他。我眼看你一点点长大。我一直在你身边，陪伴你足足十九年。”
　　他直直望定我眼睛，凄凉之意渗进我心底，“你甚至，从未看见我。”
　　“我是鬼，你是人。你我始终，阴阳相隔。”

　　我失语。心头百般安慰话语，至于此刻百无一用。
　　但我开始不再介意，他与我是同样性别。
　　原来他的心，从来都是姬谭，从来都是一个女子。
　　这是多么奇怪，我却认为，这其实多么自然。

　　“诩，即便你不是式生，我仍爱上你。”
　　“从姬谭死去那刻，至今已五十五年……你可知，我对你有多少思念？”
　　不再是姬谭的脸孔，说着这些话语的声音，亦已是易生。
　　他与姬谭的面容，在单单这一具虚无躯体上，交替出现着，而这般诡异状况，我竟仿佛甘之如饴。
　　定是被噩梦纠缠多年，早已经习惯鬼神灵怪之事。
　　此事件并非事不关己，为何我如此波澜不惊？
　　明明该要恐惧。明明该要抗拒。
　　我却，只想着认命。

　　“我欠你一次轮回。若能在今世还清，我愿意这刻就死去。”
　　我说的这句话，究竟有几分诚意，想必他自会分辨。
　　记得初识那刻，满面敷衍的人，是他，不是我。
　　果真世事瞬息万变，连带人性，亦似这般，今非昔比。

　　易生的脸，又幻作姬谭，我看见无法名状的痛苦，在“她”眉宇间浮现。
　　那女子，其实根本不曾消失，自你死去那刻，她便重新侵占你的灵魂。
　　不是么。

　　姬谭很突然地伸手，抚住我的脸，我本能地想要避开，却发现自己丝毫无法动弹。

　　那个梦境，终于要变为现实了么？
　　我知我要在今日死去。
　　心中一片清明，浮生未及半世，却觉如此了无眷恋。
　　是否此生存在，都只为了她一个夙愿？
　　而原来一切真有注定，原来一切真的是命。

　　我又怎想逃过。

　　“式生，我说过的，来世……”
　　她执起我的左手，翻转过来，冰冷的手指，在我手掌之中，轻轻地描绘。
　　我看见自己的食指被她手指上如水流般涌出的红线缠绕着，渐渐蔓延至中指，无名指，然后，是那传说中连接两个人姻缘的小指，她在如此细密地将它缠绕，与她的手指缠绕在一起。
　　一圈又一圈。一缕又一缕。
　　她笑着。
　　笑得如此瑰艳。
　　惨白的脸，都仿佛有了红润。
　　我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诩，你看，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
　　这话语太熟悉，我已知晓它会带来怎样的结局。
　　索性就这样闭上眼睛，好让我只记住她平静时的美丽，而不是恶鬼般的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