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红线》华婴

3、第二章

　　夜里又做梦，但不再是从前那一个。
　　梦里我仍是姬谭，时光回转至姬谭与式生相遇之时。
　　某府家宴，她与他无意中四目相对，顷刻之间，情愫暗生。

　　梦里他的面孔仍模糊，但“我”知道，他定是极美的少年。

　　又是花园，又有对岸，一样歌舞升平的光景。
　　那许多人影往来绰绰，不及二人目光闪烁。
　　灯火阑珊处，他轻执她的手，她的笑容，映亮近身处一片微暗的夜。

　　梦境陌生而又熟悉。我于卧榻上辗转反侧，心思不宁静。
　　然后终究惊醒，忆起昨日与易生的相识。

　　我是信奉鬼神的人，我相信所谓前世今生。
　　易生，莫非你便是式生？

　　我该要庆幸，这一世，我亦生为男子。
　　即使你注定是我的劫，我亦不会同你，似前世那般纠缠。

　　第二日，易生登门拜访。
　　明亮阳光下，我终于看清他面容。
　　这样明媚俊秀。
　　是否上一世，他便是这副模样？

　　我心存芥蒂，一味猜疑，思绪始终纠结于那阴魂不散的前世与梦境。
　　易生看出我眼中审视意味，失笑道，“诩，我脸上可是多生了一只眼睛？”
　　相识不过半日，他竟唤我一个单字，我向来待人淡漠，此刻却无不适的感觉。
　　仿佛他本应与我如此亲密。

　　“易生……”
　　我望定他。
　　“易生……易是你姓氏，而生，不会是你名讳。”

　　他眼里掠过一些东西。我没能看清。
　　他微笑，眼里溢满明亮的光，他轻轻地说，“我的名字，叫做季檀。”
　　“易季檀。”

　　我心中一震。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玉，递予我，并不言语。
　　我伸手接过，只看见上面一个字，生。

　　似五雷轰顶遭遇晴天霹雳。
　　瞬间失去知觉，我晕倒在地上。
　　仍旧是做梦。
　　梦里姬谭被疯狂的欲念支配，在式生的手指之间植满红线。
　　与自己指间的红线，相互纠缠。
　　红色的血液，在四只手掌上细密流淌。
　　空气里弥漫姬谭凄厉的咒语，“式生……式生……你看……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我们注定是要一起死去……”

　　昏睡不醒中，我仍知道我在皱眉。
　　她是如此疯狂的女子，式生，你可曾后悔爱上？
　　我已后悔。为何定要爱至这般鲜血淋漓？该如何懂得你为何这样做？

　　“诩……你之所以看不清式生的脸，是因为……你便是式生本人……”
　　“而我，我才是姬谭……”

　　混沌之中，耳边传来这样的话语。
　　我知那是易生的声音。

　　季檀，姬谭……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么？
　　你亦背负着前世的记忆么。

　　原来，我们竟真的逃不过。

　　我醒来，已是两日后的事情。
　　无人知晓我病因。
　　因我病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本以为一切皆是梦境，那样反倒令我安心。
　　一起身，一枚白色的玉从锦被里滑至地面。
　　正是易季檀予我的那一枚。

　　我被噩梦纠缠多年，至今日终于支撑不住，我在府中休整，足足两个月。
　　再没遇见易季檀。他与我一样，记忆与身世里，藏匿巨大秘密。
　　他该来找我的，他并无理由不对这一切好奇。那么是否，他比我知道更多？

　　我与他只见过两次面。
　　初识那日，月色青白，他着一袭洁白衣衫，与我开怀畅谈。
　　彼时他是那样一个翩翩少年。洒脱，利落。

　　而此刻记忆夺魂摄魄，他的模样与那修罗般的女子重叠起来，我看见血色的红线，铺天盖地向我袭来，欲将我紧紧箍缠。
　　而耳畔，竟是季檀凄凉的声音：
　　“诩……你可知我仍爱你……即使我已不是姬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