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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一章 反间(2) ...

  •   七省总督府内书房,胡宗宪着人传徐渭、陈可愿两位师爷进来,又唤人沏了酽茶送进书房,打算秉烛夜谈。

      陈可愿很快就赶到了,看上去一脸的担忧,“东翁一向身体强健,怎么会出这种事?”

      “唉,你没听文长说,饿昏的。” 胡宗宪散穿着一件肥大的蓝布长衫,仰在安乐椅上冲着他苦笑,“这个丑出的,传出去真是一大笑话!”

      徐渭正在案边翻着近日的军报,听到胡宗宪的话,只是含混地一笑,没有接腔。他心里明白,胡宗宪的昏晕一半是做事辛苦,一半是让淳安县令海瑞给气出来的。胡宗宪的次子最近从安徽老家来投奔父亲,一路游山玩水,经过浙江淳安县时,嫌弃驿卒提供的伙食不好,竟然让家人把驿卒吊起来打了一顿。此事惊动了淳安县令海瑞,直接扣留了胡二少爷一行人,并给胡宗宪送来一封信,声称境内有毛贼冒称官亲,原因是此人在县衙态度倨傲,而且身上揣有大额银票,听闻胡总督官风一向严谨清廉,如何会有这样飞扬跋扈的儿子?又哪里会有如此巨资? 因此请胡总督明示,该如何发落此人?这封信让胡宗宪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这位海刚峰海大人是有名的六亲不认,惹急了他上一本劾章,自己难免让人抓住小辫子,重蹈前几任的覆辙。

      “即使公务繁忙,也该爱惜自个身子。东翁再垮了,这一大摊子事,还有谁能扛起来?” 陈可愿并不知道这段笔墨官司,他瞟了徐渭一眼,觉得徐渭的沉默有点奇怪,便乖觉地住了嘴。

      “很快就解脱了,兵部已经委了沈侍郎为新的七省提督,下个月到任。” 胡宗宪笑笑,也不愿多说。曹懿离开后,他是第一次直接面对六部九卿,陌生的奏对格式和字斟句酌地回复,已经耗尽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和耐心,但他依然乐此不彼地适应着,虽然辛苦,对军务中的各种细枝末节,却也丝毫不敢大意,两个月熬下来,人整整瘦了一圈。而朝旨新的任命,对他不亚于当头一棒。

      屋内一片沉寂,只有徐渭悉悉簌簌翻动纸页的声音,他已经看到了叶麻的信,弹着那薄薄的一页纸问道:“这封信,东翁打算如何处置?”

      “我心里已有了主意,不过尚缺一个锁扣,所以无法周全。元化你也看看。”

      陈可愿接过信,短短几行字,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才抬起头笑道:“假使苏秦、张仪复出,口似悬河,舌如利刃,安能动我心哉?”

      徐渭哈哈大笑,指点着三人道:“此皆江东之英杰,今日此会,可名‘群英会’。”

      “两位先生果真是天才超轶,我那点心思瞒不过你们。”胡宗宪见两人拿着《三国》中连环计一折打趣,也忍不住笑道,“徐海多疑,身边必须有个人能钳制住他。”

      “那位王姑娘不能做这个角色?” 陈可愿见过王翠翘,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王翠翘即使对朝廷并无二心,可也是徐海的女人,跟了他三年,人心难测,不可不防!”徐渭不以为然。

      胡宗宪脸上有若隐若现的冷笑,“女人心,海底针,难得有可靠的,国事私事搅在一起,真正不可理喻。难怪圣人有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他这么说着,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程翡翠,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非也非也,东翁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徐渭连连摇头。

      陈可愿却失声而笑,摇头晃脑地吟道:“词源直取瞿塘倒,文气全无脂粉俗。世间好事属何人?不在男儿在女子。” 他笑得几乎合不拢嘴,“这几句新词如今是满城传唱,不知文长处处为女子说话,从中得了什么妙处?”

      徐渭假装听不出他那点弦外之音,很认真地反驳:“元化兄,女子种种不可理喻之处,不过是无法勘破情之一关。一旦脱离了这个樊笼,九天振翼,风标绝不输须眉。”

      胡宗宪没有心思理会这些调侃,他急切地想在沈良才赴浙前把这件事了结。自己花了半年时间苦心布局,眼看要收网的时候,不能再白白替别人做件嫁衣,他告诉两人下午和周彦的谈话。

      陈可愿侧头想了片刻,慢慢地道:“如果这样,东翁可以安心了。”

      “怎么?”

      “周彦这个人,心无旁骛,一派赤子之心,又护主心切……” 他眨眨眼没有再说下去。

      胡宗宪看着他笑得很奇怪,“换句话说,你觉得这孩子有点傻?”

      陈可愿点点头道:“还真有这么点意思。”

      徐渭却突然插了一句嘴:“东翁,还记得上次给曹小侯爷诊脉,我说过一件事?”

      胡宗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努力回想了一下才回答,“你说过,他的脉象极其古怪。”

      “我查了几个月医书,总算找到了答案。”

      “是什么?” 胡宗宪和陈可愿几乎同时动容。两个月前曹懿离境,两人都去城外相送。曹懿重伤初愈看上去憔悴不堪,相比初入浙江时风神飘逸的形象,反差之大令人不胜唏嘘。

      “此症名胸痹,皆因湿寒之气伤了心脉,劳累过度时气血逆流,会引发绞痛和晕厥。《素问•厥论》中云:心痛甚,旦发夕死,夕发旦死。年龄越大,发作也会越频繁,直到某天……不再苏醒。”

      胡宗宪抽了一口冷气问道:“没有办法根治?”

      “此乃顽疾,无药可救,如果卧床静养,或许能缓得一年半载。”

      屋中顿时静了下来。曹懿新入官场,身边又未聘一个师爷,照他平日的作派,竟然是拼着性命在做事。

      “莫非……唉……”胡宗宪愣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渭正要回话,忽听得窗棂毕剥毕剥两声轻响,他大吃一惊,正要开口呼喝门外的亲兵,胡宗宪却摆摆手,走至窗前低声问道:“周哥儿?”窗外低低应了一声,他抬手支起窗扇,一身黑衣的周彦悄没声息地滑了进来。

      陈可愿“嗨”了一声,跺脚埋怨:“你小子搞什么鬼?半夜三更吓死人!”

      周彦靠在窗前,眼圈微暗,嘴唇紧抿着,脸色很不好看。胡宗宪挽了手臂把他带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扶着他的肩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先坐下喘口气。”

      周彦沉默着将滚烫的茶水一口口喝尽,才抬起头道:“胡总督,我想明白了,愿助总督一臂之力。”

      胡宗宪反而犹豫了,“说句实话,如今我也是矛盾万分。虽然徐海目前不敢造次,可你身在贼营,万一出点差错,我怎么和你家侯爷交待?”

      周彦放下茶杯,双眼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杀身成仁,生死有命。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干。” 他从背上解下一个圆筒,双手递给胡宗宪,“请帮我保存一段日子,公子回来的时候交给他。”

      胡宗宪只是展开一角,手指的动作立刻滞住,眼睛里掠过一道异样的光芒。陈可愿探头看看,奇怪地问:“这不是小侯爷交待留给下任的吗?”

      周彦看他一眼,语气坚定地说:“没有下任,他一定会回来的!”

      胡宗宪向陈可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噤声,然后抚着周彦的肩膀,深深叹了口气,“民间自有真豪杰,真是令我辈汗颜。你和徐先生谈谈,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他背着手走开,踱了几步又回头,“小侯爷会回来的,我相信。”

      离开书房的时候,胡宗宪的心里涩得发苦,就象刚喝下的酽茶。同样的年纪,别人家的孩子就是这么懂事,他的儿子却只会做二世祖。虽然有无数的烦心事压在心头,他还要打起精神去考虑如何应付偏执的淮安县令,然后赎回自家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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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更,而是我觉得越写越不好看了,想改进又无从下手,不知哪里出的纰漏。情节?对话?语言?还是仅仅因为曹小侯没有出场?

      这一节关于曹小侯那段,犹豫再三要不要放上来,我很怕被人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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