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香 WC》lchanglemon

4、第 4 章

　　“我去叫人来。”凯莉扶着劳尔靠在一棵树旁，然后站起身来，正要转身，她却看到了劳尔裤子上一块深色的湿痕。
　　她一瞬间的怔忡被劳尔捕捉到了，他低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瞳孔剧烈收缩。
　　他的手抠进了身边的泥土里微微颤抖着。
　　凯莉意识到了这难言的尴尬，她慌张地想要转身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但是劳尔却先动了。
　　他艰难地翻动了身体，用肘关节发力，拖动着无力的身体爬向轮椅。

　　凯莉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自己在伸出自以为是的援助之手会不会加重这份尴尬。
　　而劳尔则是抓紧了凯莉发呆的时间，爬到轮椅边，扯过了落在一边的薄毯。

　　劳尔哆哆嗦嗦地抖开毯子盖住了下半身，然后沉默着不再愿意转过身来，而是任由自己趴在冰凉的石子路上。

　　凯莉攥着裙角揉了一番之后，她跺跺脚，快走几步上前。
　　感觉到凯莉走近自己，劳尔像是受惊的刺猬一样把头偏向一边，“你走开！”
　　他提高了声调，声音有些尖锐。

　　凯莉觉得自己可能要吃力不讨好，但她向来喜欢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于是她没有听劳尔的话，而是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然而当触及到劳尔的肩膀时，凯莉才发现，他在微微地颤抖着。
　　此时凯莉觉得自己收手已经晚了，于是她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劳尔的肩上。

　　“我、我只是想帮你。”凯莉组织着语言，但是劳尔转过头，愤怒地瞪视着她，“我请您不要自作聪明了！我的确是一个不能自理的瘫痪，但不需要来自您的怜悯！”
　　“那也请您也不要自以为是的妄想！我还没有打算同情您。正常的人道帮助您以为算什么？”凯莉站起身来，俯视着地上的劳尔。

　　两人冷冷的对峙。
　　少女双手握拳，皱紧了眉头盯着身下的少年。少年用手肘撑起身体，毫不示弱地抬头瞪着少女。

　　直到一小阵风吹过温室，劳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沉默才被打破。
　　“我从没想过靠男人上位。”凯莉先开口了，语气硬邦邦的。
　　“你也没有资格对我的事置喙。”劳尔反唇相讥。
　　“我可以为自己对你的评价道歉。”凯莉高傲地抬起下巴，虽说是道歉，但没有任何诚意。
　　惊讶于凯莉的厚脸皮，劳尔一时间无话，他没法像凯莉那样把道歉说得那么言不由衷。
　　但是他此时也发现，这个骄傲的女孩儿也许真的不是一个想要傍上爱德华的蠢女人。
　　那么自己的确是错了。

　　“我也向你道歉。”劳尔不坦率，但并不代表他是一个会对自己的错误视而不见的人。
　　惊讶于劳尔的陈恳，凯莉结结巴巴地没法回应。
　　“对不起，我想我的性格也很糟。”凯莉蹲下身来，脸颊绯红。
　　注意到凯莉用的是“也”，劳尔轻哼了一声。
　　凯莉发现了自己的用词，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等她再有些害羞地看向劳尔的时候，却发现他也正盯着她。
　　视线又一次交汇，面对凯莉眼中的清澈和坦诚，劳尔不自然地别开了头。

　　“我想你不会又拒绝我的帮忙？”凯莉把手伸向劳尔。
　　“不需……暂时不需要。”劳尔嘴硬地回答着，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腰间的毯子。
　　凯莉微微一转弯就想明白了，但她没有应对这种状况的经验。
　　“好吧，如果……如果你坚持的话。”凯莉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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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凯莉改变了提前离开的决定之时，突如其来的消息又成为了一道晴天霹雳。
　　管家的脸色苍白，眼圈隐隐发红。
　　“小姐，政府已经在和那些恐怖分子谈判了，但是从以往的情况来看，老爷的情况很不乐观。”
　　“怎么会这样？”凯莉用力抓住了电子屏的边框。
　　“这次包括老爷在内，其他几位老教授还有去学习的研究生都被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抓走了。”管家掏出手帕抹了抹眼角。
　　“我马上回来。”凯莉说完就关闭了通讯，像一阵风一样冲进了格雷先生的书房。

　　“格雷伯伯。”凯莉的声音带了些哭腔，她也才刚满十七岁，无法冷静地面对父亲遭遇不测的可能。
　　“亲爱的，我都知道了。我很遗憾。”格雷先生也遭遇过至亲被绑架的情况，亲眼见着活蹦乱跳的儿子脸色苍白的回来，然后再也不能站起来……格雷先生突然觉得有自己家这么活生生的例子在凯莉面前，只会让她更心惊。
　　果然，凯莉的眼泪已经止不住流了下来，她也想到了劳尔的情况。
　　可霍克先生也说过了，劳尔能活下来已经是幸运的例子了。
　　凯莉更害怕父亲会成为那些不幸的。

　　×××××××××

　　凯莉准备搭乘下午的航班返回7区，却又在机场碰到了自杀式袭击。
　　索性她当时在车里，虽然被波及，但也仅仅只是撞破了头。
　　这是混乱的一年——从年初水源危机开始，各地都掀起了暴乱。
　　如今是愈发的不安全了。

　　凯莉被送回了格雷家，机场也暂时关闭。
　　之后加开的紧急航班不向普通民众开放，所以凯莉只能在格雷家多待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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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凯莉独自一人坐在安静的温室里偷偷哭泣。

　　“你……还好么？”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凯莉回头，发现是劳尔。
　　她用手背胡乱地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牵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劳尔想了想，掏出了手帕。
　　凯莉接过手帕，小声地向劳尔说了声谢谢。
　　可是，她现在却是不愿见到劳尔的。

　　也许她的眼神泄露了什么，也许劳尔本来也只是偶然经过，并没有深谈的打算。
　　他没再多做停留，转过轮椅准备离开。

　　“他们……他们在谈判破裂前不会做什么的。”劳尔的声音很低，似乎也不太愿回忆起什么。
　　凯莉却有些惊讶，他这算是在安慰自己？
　　然而劳尔没再开口，只剩轮椅碾过石子的声音在空荡的温室里回响。

　　“等等。”凯莉站了起来，“你，你很忙么？”
　　“我怎么会忙？”劳尔的声音里有种嘲讽的味道。
　　由于背对着，凯莉并不能看到劳尔的表情，但她觉得自己的问法实在有些蠢。
　　“我只是，想和人说说话。”凯莉吞了吞口水，她觉得劳尔也许会拒绝自己。
　　“……”劳尔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过了轮椅，脸色有些僵硬，他愣愣地开了口，“好的，你想聊什么？”
　　“我……”凯莉并没有被直接这么问的经历。她以为话题都是自然地出现的，这样直白地问她，她会认为对方在换种方式拒绝。
　　可是这是劳尔，凯莉觉得他也许是愿意陪陪自己的。

　　无论如何，凯莉踟蹰了，她不安地搅动着手指。
　　她想问问具体劳尔被绑架的情况，但是也怕失礼地引起对方不快。
　　她想劳尔说些让她轻松的话题，但似乎对方并不是这样善解人意的人。

　　“恩……”看见凯莉没有回答，劳尔也有些支吾地组织着语言，他觉得自己承诺了要陪凯莉，所以也许他得先开口，像凯莉陪自己时那样努力。
　　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话题。他不知道凯莉喜欢什么，自己喜欢的植物和过去热爱的机械已经飞行器都不像是能让凯莉感兴趣的，那么自己能说的只有……
　　“他们会集中管制所有人质。”劳尔垂着头，顿了顿，像是在努力的回忆。
　　凯莉瞪大眼睛看着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这个。
　　“恩，饮食和水都会得到保证，不会让人质出问题的，因为这是和政府谈判的条件。”劳尔想起了自己和同学被关在那间大仓库的情形。当时他们选择了自救逃生，因为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准飞行员，不仅体能有保证，不少人对军械和格斗也十分在行。
　　但在最后一刻，却发生了意外爆炸，他是活下来的两人之一，虽然受了重伤，他却侥幸地活下来了，另外一个同伴则至今还在ICU没有醒过来。
　　劳尔觉得，如果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和研究生，也许不会主动去冒险，信赖政府的谈判也许会比他们获得更好的结局。
　　会水的人反而容易淹死——据说这也是重组战争前流行的一句谚语。

　　“那……”凯莉犹豫着是不是要追问下去，劳尔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我们自作主张地想要逃跑，才遭到了报应。”劳尔苦涩地一笑。
　　凯莉点点头，她明白了劳尔的意思。
　　“那政府会保障人质的安全么？”凯莉很担心，“水源危机带来的恶果是严重的，谁知道那些穷途末路的恐怖分子会不会同归于尽？”
　　“他们也是为了活命。”劳尔叹了口气，他憎恨他们，却也无法完全否认那些家伙们为了同胞的用心。
　　凯莉不明白，她无法想象为什么那些家伙一定要选择通过威胁他人生命的行为来解决问题。
　　但劳尔也是受害者，她不该强迫他和自己谈论这个话题的。
　　她也承认，愿意与自己讨论这个伤疤的劳尔真的是一颗“克拉克仙人掌”。

　　“我想我好多了。”凯莉觉得不仅是劳尔的话，这个性格怪异的少年本身陪在自己身边，也让她莫名安心了不少。
　　她轻轻抓住了劳尔的手，发现十分冰凉，但手心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劳尔想要抽回手，却在与凯莉对视之时败下阵来，觉得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
　　他觉得失去了感觉的身体里仿佛腾起了一种微微的燥热，但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他的身体是不会有这些感觉的，是他的大脑在撒谎。
　　但他也明白他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如果早一些认识凯莉，他会毫不犹豫地去追她。
　　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机会，驼色的毯子下面，是他自己都没有勇气面对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