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无影》千城予

70、知音解语听弦情

　　天翼镖局终于在众多武林豪侠的拥戴与支持中风光开业，众镖师忙里忙外，凌皓天带领镖局众位兄弟先向北宁王爷行过了大礼。要知镖局虽是江湖□□上的行当，但每一个历经风雨而不倒的大镖局背后都会有一个有钱有势的靠山，或为武林名宿，或为朝廷大员，如此不仅江湖上的人买他面子，官府中人也不敢欺凌。北宁王爷德高望重，侠名远播，有他在背后支持天翼镖局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幸事。
　　镖局大院张灯结彩，穆羽裳却站在王府的门口，向着对面镖师们进进出出的庭院久久凝望，“姑娘，你真的决定了？”梁齐道。
　　“梁大哥，对不起，你的心我一直都懂……”
　　梁齐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梁齐倾慕姑娘已久，但从不敢有非分之想。只要姑娘幸福，梁齐别无他求。”
　　面对他的宽容豁达，穆羽裳不知说什么好，从怀中取出掌门令牌，交与梁齐手中，“梁大哥，从今天起，你就是雁荡派掌门，若说是我的愧疚和补偿，那是亵渎了你。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你帮助我关照我，梁大哥，我只是想求你，再帮我一次，和他留在京城，我注定不能常会雁荡了。”
　　“姑娘……”梁齐单膝跪地，却迟迟不敢接过令牌。
　　穆羽裳道：“我会联络派中各位前辈长老，完成掌门交接之礼，梁大哥，我将这雁荡派的父老乡亲交给你了。”
　　梁齐缓缓接过，但觉这手中的小小令牌重逾千金。
　　穆羽裳抬眸望向前方，正好看到带领众镖师的凌皓天迈出大门，向这边走来，四目相对，彼此早已心意相通。
　　王府之中，俞经云正在桌上执笔写字，北宁王爷自回京后，入朝不多，加之生性恬淡，朝廷之事已大多不需劳烦他出面，因而一直在府中自享清闲。偶有几篇奏章文书时，俞经云通常代笔。北宁王爷心中不忍，道：“云儿，这些事不用你做，你伤势刚刚恢复一些，要好好休息。”俞经云笑笑，刚要说话，忽然家丁来报，凌公子带领众位镖师求见，“快请。”北宁王爷道。
　　凌皓天带领天翼镖局所有镖师先向北宁王爷请安问好，随后便站在一旁，众位镖师竟然一齐面向俞经云，单膝下跪，道：“参见二当家。”“什么？”俞经云一惊站起，竟不知说什么好。凌皓天得意地笑笑，没有说话。
　　“凌皓天，这怎么行？”俞经云急道。
　　“这可是兄弟们的意思。”凌皓天别有深意。
　　镖师马天勇道：“俞少侠，我等行走江湖多年，早已听说您的英风侠骨，兄弟们无人不景仰你的人品道义，您就答应了吧！”一呼百应，俞经云心中叹了口气，转首望了望北宁王爷，北宁王爷正含笑点头。
　　虽然成为了镖局的二当家，但局中事务多半还是轮不到他来操持，因而只是闲暇时到镖局转转。当然凌皓天也不能让他觉得只是空站了个位子，遇到重大的事情还是和他一同商议决定。另外，俞经云出身名门，对金银珠宝自然是比他们这些江湖草莽在行，因此，每有押送的货物送上来时，这份鉴别珠宝真伪的重任也就交给了俞经云，而对此更加精通的北宁王爷也乐此不疲地教给他。
　　天翼镖局开业已有一些日子，局中大小事务虽然忙碌，可凌皓天依旧每天抽出时间来北宁王府看望穆羽裳，或是和楚玉，俞经云一起谈天。这一日正遇上北宁王爷，“皓天，你和穆姑娘的事已准备妥当了吧？”北宁王爷含笑问道。
　　凌皓天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北宁王爷和他并肩走在园间小径，干脆直接问道：“什么时候成亲？”
　　凌皓天沉默片刻，终于道：“穆老英雄虽然已不在人世，但皓天的师傅待我恩重如山，终身大事还需请他老人家做主，只是这些天来一直不得空闲回绵山请他老人家。”
　　“对了，不知令师是哪一位高人？”北宁王爷记得，自己只在初识凌皓天的时候问过他的师承，但因当时深有误会，他不曾透露，此后自己也再未问起过，今日忽然想起，忍不住再次询问。
　　凌皓天道：“家师姓言，江湖人称‘千里莫言’……”
　　还未等他说完，北宁王爷一拍掌，道：“可是‘千里莫言’言如令言大侠？”
　　“正是，王爷认得家师？”
　　“你怎不早说？言老哥与我是几十年的交情。不想这些年来我退居边关，他怎的也到绵山隐居起来了？”
　　凌皓天道：“自师娘去世后，师傅便一个人带着我和师妹隐居绵山，不再过问江湖世事了。”
　　北宁王爷笑叹道：“想不到言老哥也是个痴情之人。”片刻又道：“此时不需你出马，我派人带上信物便能将他请来，一为你的喜事，在者，我们老哥俩多年未见，也好叙叙旧。”
　　“如此甚好，皓天谢过王爷了。”
　　离开北宁王爷，凌皓天来找俞经云，服侍他的小厮却道：“少爷一个人到西子湖畔去了。”
　　凌皓天微微诧异，“一个人？”
　　小厮垂首为难道：“是。公子您也知道少爷独来独往惯了……”
　　凌皓天点点头，转身出府。
　　西子湖的淡淡水气如同超凡脱俗的仙子披着轻盈的面纱，在一片湖光水色中淡然静默。凌皓天到来时，俞经云正默默伫立在湖边，望着如镜的水面出神。凌皓天记得穆羽裳告诉过自己，俞经云曾对岳明兮说，要带她回京城，来看西子湖的秀美风光。凌皓天心中清楚，这些天来，自己和穆羽裳喜事将近，却忽略了他的感受。
　　听到身后脚步声，俞经云微微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要不要回头，凌皓天已缓缓走上前来，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俞经云回过头，淡淡的笑意中带着似曾相识的温暖，“你怎么也来了？这两天没事做，我出来逛逛，下次我一定叫上你和羽裳。”
　　看到他纯净的不染纤尘的笑容，凌皓天忽然一阵心酸，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些天来，自己一直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俞经云就算心里难过，也不会让自己扫兴。于是沉默了半晌，才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而俞经云知道，这笑容中包含了太多的理解与相知。
　　数日之后，“千里莫言”言如令随楚玉来到京城，见到北宁王爷，二十余年不见的老哥俩立时一见如故，把酒言欢，凌皓天拜见了恩师，师徒相见不胜欣喜。转头望见了楚玉，凌皓天几步上前，道：“楚兄，多谢你将恩师他老人家请来。”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如此大事，北宁王爷也惟有交与楚玉去办才放心。
　　楚玉一笑，没有说话，但是凌皓天明白，意思是好朋友不必言谢。
　　“梁大哥，你不再多留些日子吗？”京城之外，梁齐背负行囊，手牵缰绳，和穆羽裳并肩而行。
　　“知道姑娘平安幸福，梁齐心愿已足，雁荡派请姑娘放心，梁齐定然不负所望。”梁齐微微一笑，刚毅冷峻的脸上划过一丝若有似乎的惆怅。
　　多说亦是枉然……
　　梁齐俯身一拜，牵着缰绳渐行渐远，终究不再回头。穆羽裳静静凝望，望着那坚毅高大的身影渐渐融入夕阳的余晖中，带着几分萧索，几分孤独。
　　一盏离愁，一世漂泊，何处才是旅人的归宿？
　　良辰美景，春意盎然，京城人群来来往往，江湖豪客一下子比平常多了好几倍。众人皆知这一日是天翼镖局总镖头凌云神侠与雁荡派前任掌门霓裳羽剑的大婚之日。远道的，近道的，路过的，特意前来的，都赶来参加这一份喜事。镖局上上下下忙里忙外，北宁王府也帮着张罗。虽然笑语迎客，可凌皓天心里清楚，这份排场原不是自己的本意。
　　镖局大院，楚玉招呼着客人入座，心中却在想着自己的事，自恒山一别后，晴潇虽然留下，却很少和他见面，给他找得急了，便笑说：“穆姐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我怎么可以先考虑自己的事呢？”
　　楚玉哭笑不得，如今，凌皓天，穆羽裳成亲，晴潇应该不会再躲着自己了吧？想着出神，倒茶的水溢出了杯子竟浑然不觉，忽然远处一声轻笑，楚玉一喜抬头，遥看到花前树下那个清丽温婉的身影也正远远望着自己，双眸如星，笑颜似月。
　　一时间，楚玉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
　　喜堂之上，拜堂时辰将至，新人已双双站定，言如令与北宁王爷坐在上首之位，高朋满座，众人脸上喜气洋洋，大红的喜袍盛不尽一世的情缘，镶金的凤冠诉不完三生的誓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凌皓天轻轻牵起穆羽裳的手，面对天地师长，正要俯身下拜，忽然一声传报响彻大厅：“北宁王府端信世子无影剑客俞少侠到——”门口众人两侧分开，就连厅内的宾客也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让出一条路来，那个目光深邃灵动，面容潇洒俊逸，气质华贵高洁的少年的风华，仿佛一下子取代了整个大厅的光芒。凌皓天猛然回头，门外，俞经云正缓缓踏上大厅的台阶，浅笑迎眉间，情义映双眸，凌皓天的目光也和众人一样凝聚在他身上，片刻，相知一笑。凌皓天心中清楚，那一份温暖真挚的目光，是自己这一生中最珍贵的祝福……
　　仗剑江湖冰雪映，
　　披风沐雨曾经。
　　波澜已惯梦无凭。
　　凌云观日远，
　　无影御风清。

　　望断天涯千绝岭，
　　欲将明月相迎。
　　相依羽剑数寒星。
　　红颜执手意，
　　知音解弦情。
　　——调寄《临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