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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五色梅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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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先前商议的决定,先由百里指点我一些简单的功夫比如轻功之类,轻功在江湖上是最重要也最实用的一门功夫,大小侠逃命必备,要诀在于提气换气和平衡,百里的教学办法相当实际,就是讲了几点要领之后,把我丢到最高的一棵树的树梢上,自己从这边山头跑到对面山头表演了几遍。
我赞:“不愧是百里,这速度行千里也不成问题。”
他掠上树,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你现在就用我说的方法,行十里看看。”
我觉得有点悬:“这样成不?”
“肯定没问题,你内力深厚,学起来比走路还容易。”说完,他就把我从树上丢了下去。
事实证明他的话正确率只有50%,以至于我萌发了还是走路安全的念头。
练习的过程可谓相当惊险,道理很简单,那些初学的师弟内力浅薄,顶多跳不动,而我内力深厚,提气太猛,一不留神就蹦出了不可思议的高度,后气不继的结果,就是从半空摔落,加上平衡问题,有点孙悟空驾筋斗云的味道。
摔了整整一上午,我终于摔出了经验,激发了这身体原本的习惯,控制起来容易许多,百里见不用再护持就回去了。
人有了名气,任何动作都光芒万丈,不远处那些刚入门的小师弟远远观望,明显将我的初级练习当成了高级表演,我禁不住也有点飘飘然。
就在此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原来你真的叫秦绶!”
这声音在记忆中印象深刻,其实只要你吃过那主人耳光的话,印象都会深刻的,我抬脸看,果然见到一双大大的眼尾上翘的漂亮眼睛。她没再穿黄衫,而是换了身宽大的雪白衣裳,倒挂在枝头,我有点怀疑她是蝙蝠精,睡觉也喜欢挂着。
“北楚南秦中百里,不过如此,”小姑娘撇撇嘴,“你虽然内力深厚,却连提气换气都不熟,简直差死了。”
我说:“姑娘你芳名?”
她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说:“那你为什么总跟着我?”
她说:“谁跟着你了,这山都是你家的呀,只能你在?”
我倚在树上说:“这山是百炼门的,我是百炼门弟子,在这里理所当然,你肯定是偷偷溜进来的。”
她说:“要你管。”
跟说“要你管”的女人讲道理是不可能的,我说:“好好好,你请便,我先回去了。”
巧得很,刚说完就有个师弟跑来传话:“秦师兄,师父在训话,百里师兄叫你快过去。”
我答应。
小姑娘忽然叫:“小师兄,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那位师弟受宠若惊:“姑娘客气,但说无妨。”
“什么无妨,走了!”我怕再生事,扳过他就走。
小姑娘在背后笑:“你们百炼门的弟子可以去青楼吗?”
那师弟马上立正回头,严肃道:“姑娘说哪里话,敝派门规甚严,门下弟子都洁身自好,岂能去……那些地方。”说完就脸红了。
“哦——”小姑娘拖长了声音。
“快走快走,”我催促着走了几步,觉得不对,迅速回身说,“你,不许跟着我。”
她哼了声:“谁稀罕跟着你!”
我放心了,跟着那师弟走到大殿外的练武场,掌门师叔步虚站在阶前训话,神色严厉,目前身在山上的弟子有一两千,都在下面恭恭敬敬聆听,百里和楚声站在最前列,作为旁三宗的传人,我连忙也过去站在旁边。
训话的内容,无非是让我们恪守门规不忘祖师教诲,以及勤加练习不可懒惰给师门丢脸云云,性质与中国某些领导讲话差不多,但效果还是有极大的差别,掌门训话让人从心底敬服,而多数领导讲话只会令人想睡觉,这就是真诚与套话的区别。
掌门师叔讲着讲着忽然打住,沉声说:“阁下既已进了百炼门,何不出来相见?”
我和大多数弟子都听得一愣。
“步掌门果真厉害,被你发现啦!”一道纤细白影轻飘飘从屋檐上降落。
我顿生不祥预感。
“晚辈杨蜜,”她很乖巧地朝掌门师叔作礼,“上山来玩,误闯进贵派,惊扰了掌门和众位师兄师姐,还请步前辈大人大谅,饶了我这次吧。”
掌门师叔也露出几分意外与赞赏之色,估计是见她年小,又肯主动认错,语气便软和下来:“姑娘身法高明,想来师门必非寻常。”
“不算什么啦,百炼门名不虚传,方才有师兄早就发现我了,”杨蜜看看百里与楚声等人,转转眼珠,又自言自语说,“不像有的人浪得虚名。”
听人拍马屁本身是个乐趣,可它若是建立在踩你的基础上,感受就不同了,掌门师叔神情又和蔼几分,我开始头疼。
来者既非挑衅,掌门师叔没多追究,语气温和不失威严:“杨姑娘不肯透露师门也罢,百炼门非玩耍之地,你要进来走动无妨,却不得顽皮乱闯,快快下山去吧。”
杨蜜摆手说:“正好我有件事要告诉前辈的,此事关系到百炼门的名声呢。”
这年头名声就是命,掌门师叔脸色立即沉了:“莫非敝派哪个弟子言行有失?姑娘但说无妨。”
我暗叫不好,若真让她将林中秀所见说出来,掌门师叔当着外人觉得丢了面子,我肯定要倒霉,把百里牵连进去更麻烦,于是我顾不得什么,飞快上前将她拉起就走,忍怒说:“你跟我来!”
她甩开我:“有话就说呀,拉我做什么!”
见掌门师叔冷着脸,我索性流氓了,低头凑近她说:“你再乱来,我就当着他们说——我喜欢你。”
大眼睛睁圆,她果然惊怒:“你……无耻!”
我捂住脸防备:“杨小蜜我警告你,你可别逼我说。”
她气红了脸,狠狠瞪着我片刻,最终跺脚骂了声“禽兽”就飞身掠走了。
“秦绶!”掌门师叔厉声,“她与你是何关系?”
我连忙低头过去,恭敬地回答说:“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大哥的女儿,我是她叔。”
掌门师叔估计是不信的,然而他只是鼻子里哼了声,倒没再多追究,挥手令众弟子散去,惟独留下我和百里、楚声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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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个跟随着走进大殿,掌门师叔往上面椅子上坐下,身为晚辈的我们只能站在旁边。
掌门师叔开口:“此番叫你们三个来,是想让你们出去办件事。”
见我们表示乐意,他停了停,叹气说:“我有一位远亲鲁敬,是南宁郡人,手底下生意做得不小,谁知前日五十大寿时突然遇刺身亡。”
楚声神色微动,百里也意外:“遇刺?”
“做生意难免有不少对头,”掌门师叔说,“他的房间里留下了五色梅花印记。”
百里说:“五色梅花,这是五色梅杀人的标记,出钱买命,只怕是鲁前辈的仇家与五色梅做了交易。”
掌门师叔说:“他的兄弟送信来,想请我查个究竟,意在找出仇家,无奈这原本是官府的事,百炼门向来不插手,我身为掌门难以出面,你们是旁三宗传人,在江湖上已有名声,且多年不在门内,反而方便许多,所以我想让你们师兄弟三人代我走一趟,且看我的面吧。”
“师叔放心,我们定会尽力,”百里想了想说,“其实我早在几年前就听说五色梅作案了,他们男女老幼寻常百姓一概不论,给钱就接生意,这样的组织留在江湖上不是好事,此番能查出鲁前辈的仇家固然好,若能查出五色梅的底细,也算为江湖除去一害。”
“五色梅岂有那般容易铲除,”掌门师叔摇头叮嘱说,“你们三个的武功我最放心,只是你们师父并无多余弟子,凡事须以自身安危为重,谨慎些,师兄弟更要互相照看,查不到也无妨。”
我们三个齐声答应,说定月末动身,就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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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百里:“真要我去?”
百里说:“师叔他们都不知道你的事。”
我说:“怎么?”
百里说:“若我跟老楚都不在这山上,有人夜闯百炼门找你,他们可能会觉得你应付起来不是问题。”
我说:“那我还是和你们去南宁郡吧。”
楚声说:“时候不多,尽快助小秦恢复武功。”
百里苦笑:“易师叔一脉的武功,我哪里知道?”
楚声说:“你当年经常跟他打,他的外招你都记得,至于刀法,将来再想办法。”
正商议着,忽然见步盈走来,冰肌玉肤,发如乌云,紧抿的唇和挺秀的鼻梁使整个人越发显得清冷高傲。
她朝百里和楚声作礼招呼:“百里师兄,楚师兄。”
楚声点点头,径直走了。
百里含笑说:“掌门师叔在里面,快进去吧。”
步盈答应,并不理会我,进里面去了。
我看着门有点哭笑不得,这副德性确实不输公主,别说,我还真对冰块没兴趣,就算你乖乖过来伺候我也未必收,紧张个啥。
正窝火,忽听百里在旁边喃喃地说:“只是掌门之女而已,姿色不过寻常,给你提鞋都不配。”
我忍不住接道:“总有一天老子要……”话没说完我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闭嘴,咳嗽了声,跟着往前走。
“要她乖乖给你提鞋?”百里大笑。
我尴尬了:“这事么,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百里说:“你不是那样想的么?”
我说:“好好,我就是看不惯,我又没欠她钱,她给我摆啥脸色。”
百里说:“你那个姓杨的侄女,你欠她钱么?”
我更头疼了:“我倒希望只是欠钱,走吧,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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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下山,就算正式步入江湖,虽然同行有百里与楚声照应,但我知道,身在江湖更多时候要靠自己,否则多少保镖都没用,尤其是有人随时盯着想下手,何愁没有机会?于是我豁出命去练了几天,轻功大有长进,换气方面仍会出问题,飞檐上树跑个下山却不成问题了。
百里博闻强记,凡秦绶当年用过的简单招式,他都一一比划出来,过了十日,见我练得差不多,楚声主动来跟我喂招。
我隐约感到不安,从永逸谷到百炼门,我的路线都是由那位“爹”安排的,然而自从回百炼门以来,我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消息和指示,倒是上次夜闯百炼门那人昨晚又来找过百里,当然估计也只有我知道。
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百里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这中间有没有联系?
三个老朋友多年不见,楚声对这一切知不知情?或者,他也有另外的身份?
想到昨晚所听见的对话,我始终心神不定,练功自然不在状态,两个时辰下来,身上多出不少淤伤。
楚声再一次轻而易举将我打飞出去,滚落在地。
楚声皱眉说:“我出招已是慢了,你原该避开的,如何越练反应越迟钝?”
我躺在地上喘气说:“我练不动了。”
楚声说:“再来。”
我说:“我得歇会儿。”
楚声说:“你这样进展太慢。”
人一旦躺下,就很难再有站起来的意志,何况这样的训练确实有点超越承受极限了,我发现全身实在没力气,于是说:“我好歹是个人,又不是铁打的,练这么久歇会儿不成么?”
楚声说:“不行。”
我说:“反正我不起来了。”
正巧百里走过来,看到地上的我就问:“怎么回事?”
我说:“我真累了,要休息。”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百里在旁边蹲下来,看着我说,“你不是想要步盈给你提鞋么,再这样下去,她更看不起你了。”
我有气无力地说:“看不起算了,我找别人提鞋。”
百里失笑:“还是这点出息。”
我说:“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武功哪能这么快就恢复,慢慢来吧,再说行行出状元么。”
百里说:“考状元?你作首诗来我瞧瞧。”
我说:“大哥你放过我吧。”
楚声冷哼了声,说:“月末就要下山去南宁郡,对付五色梅没那么容易,他若不练好武功,将来必拖累你我。”
我一听也火了,从地上跳起来就走。
百里在身后不慌不忙地问:“要去找掌门师叔?”
我说:“当然。”
百里说:“你想告诉掌门师叔,你不跟我们去了?”
我说:“当然。”
百里说:“你且站住,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我停住脚步,转身看他。
百里摸摸鼻子说:“掌门师叔今日早起就入关了,要闭关两个月。”
……
“老楚向来如此,也是为你好,你结下大仇家,身无武功是找死,”百里走到我面前,毫不客气一脚踢来,“你练不练?”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忙跳开说:“我练,我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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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近黄昏,我们三个在山腰处的水潭里洗澡,一道瀑布如白帘挂下,不算大,水流也不甚急,虽然有点冷,对于有内力的我们来说都已不是问题。
练了整整一天,此刻泡在潭里,听着哗哗水声,我顿感惬意。
我看看身上的伤说:“你两个也太狠了。”
百里看看楚声,说:“认识二十几年了,老楚说什么话还不清楚?你小子不识好歹,当真误会,老楚有气,就出重手收拾了。”
我叹气说:“我这不是失忆了么,你们只好包涵下。”
百里说:“你当真全都不记得了?”
我闭上眼睛靠在石头上说:“你以为我没事装白痴?”
百里说:“我听说你这些年与高玉英走得很近。”
我说:“什么高玉英?”
百里说:“就是荥阳王,越江宴前两个月,你一直住在他的王府。”
我听他语气不对,睁眼问:“怎么?”
百里说:“外面传言高玉英有断袖之癖,养过小倌儿。”
我愣了下,低头瞧瞧水里倒影,然后便若无其事了。
百里说:“你不担心?”
我说:“我觉得我离做小倌儿还有差距,倒是你那双玉手……”话没说完就被百里一掌按到水里。
等我们打过,楚声才看着百里说:“你别捉弄小秦,他与高玉英自小认识,高玉英还在派人四处打探他的下落,如今小秦安然回来,该送个信去报一声。”
百里说:“这事外面早就传开,只怕他已经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