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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千言,万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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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喜昏迷的第七天,京城特使到了,凌风弦不得不赶往知州府。
“大哥,你怎么这么憔悴?”往州府去的路上,凌舞秋像是不认识兄长似的,不住地望向他。
伤势基本痊愈的凌断月也望着兄长,沉重地说:“大哥,你不要太担心了。”
“是啊,风弦兄,我想大嫂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的。”秦擅在一边说道。
不管兄弟们怎么安慰,凌风弦始终沉着脸,不说话。俊容上的冰冷盖不住疲惫和焦虑。他已经洒下网去让人掘地三尺也要把四处巡游行医的皇甫小四找回来,还让人一定要找到妻子之所以得了怪病昏迷不醒的原因。这几天,不仅是清风队的捕快们,其他队的捕快们也都快被他训的濒临精神崩溃了。他们要到哪里去找行踪不定的神医姐姐皇甫小四?又要到哪里去查凌家大少奶奶的失踪迷案呢?这一切的一切,连点线索都没有。
知州府内,贵客盈门,知州大人对特使百般敬重,知州大人身边的师爷都芝清也是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将特使大人夸上了天。特使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宣读了皇上的密令,要求知州大人必须倾跃州之全力捉拿国舅府灭门案的首犯公子醒。而后又对四个捕头训了一番话,大意就是要他们不仅要把林南城翻个遍,还得把整个跃州都给清查一番。之后,特使就在知州大人和都芝清的陪同下喝酒吃席去了。
“苦差事都是我们干。你瞧那个都芝清,一见上头来人,两只三角眼立刻变成了月牙儿。”凌舞秋一边出知州府,一边抱怨着。
凌断月道:“行了,三弟。你就少说几句。”
凌舞秋冷哼一声,“我怎么能少说?你忘了他上次在知州大人面前陷害你的事了?”
秦擅不急不慢地扇着小扇,道:“大家都是同僚,何必介意这些?当务之急就是捉到公子醒,帮知州大人领一份功绩,这才是咱们该做的。”
凌舞秋摇头,“我还是帮大哥去找神医吧。再不找个好大夫来,大哥非疯了不可。”他说不清自己有多不喜欢这个山贼出身的大嫂,却知道自己有多狂热地想知道星风镖局的账房秘密。此时此刻,这件事却只能被搁置脑后了。他实在忍受不了自己从小一直崇敬的大哥变成现在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从来没有想过,大哥会为了一个女人转变如此之大。如果素喜醒来就能让大哥恢复过往,那他就算踏破铁鞋也要把能治好素喜的人找出来!
这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一转头发现凌风弦早就没了踪影。原来那位快疯了凌大少爷一出州府就施展轻功往凌府方向飞奔而去了。他心里挂记着妻子,再无其他事情值得他耽误脚步了。
回了府,刚要进房门,只见七窍揉着眼睛从屋中走了出来。
“素喜可好些?”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七窍忍着泪说:“小姐还是那样子……喂的饭都……都吐出来了……姑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大夫们都瞧不出什么来,可是小姐的浑身时冷时热,水米不进,我……”
他叹了口气,默默进了门,走在床榻上,将素喜身上盖着的被子拉严实。轻轻揉了揉她苍白的小脸,他不忍再看,把头别了过去。她脸上的神情太痛苦,让他的心也跟着一起尝到了苦味。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头来,一滴净澈的泪珠落在了床榻上那个小女人的芙颊上。
“姑爷,有客人来。”七窍战战兢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见。”凌风弦的回答很果断,下意识地用衣袖擦了一把眼角。
“不好意思,你还是先走吧。”七窍之后代替主人下了逐客令。
一个尖锐的男声响起,“凌大捕头,是惜错让我来的,是惜错!惜错不敢来,所以让我代替她来,哈哈哈哈……”
“你别大声嚷了,你快走吧!”七窍被这人的疯癫吓着了,连忙推着他赶快走。不想姑爷却突然出现在了她身后,还示意她停下手中的动作。
凌风弦出了房门,见来人是黑潮里的小和尚,问:“你说是惜错让你来的?”
小和尚拍拍掌,笑眯眯地点头,“正是正是。她不让我来我不来,她让我来我也未必来。”
七窍望着小和尚,觉得匪夷所思,“你别在这里打扰我家小姐休养好么?”
“云惜错为什么不敢来?”凌风弦冷冷地问。
小和尚跳了起来,嘻嘻哈哈地说:“那还用说?她怕被你撕成碎片去喂金鱼。她把你的宝贝娘子害成这样,当然不敢来当然不敢来。”
“你说什么?”不过须臾之间,凌风弦已移步到小和尚跟前,捉住他的衣襟,将他拎了起来,咬紧牙关恨恨地问。
小和尚倒是不急,仍是笑着,“我是说,你娘子变成这样就是惜错害的,哈哈哈……”凌风弦的手掌加重了力道,仿佛要把小和尚的脖颈捏成粉碎。小和尚虽然疯癫,却十分识时务,立刻一五一十地将云惜错绑架素喜去验尸的事情全盘托出。在一边听着的七窍惊恐地哭着嘴巴,而凌风弦则将小和尚扔飞到一边,冲出去找云惜错算账了。
云惜错故意要躲他,自然不是很好找。凌风弦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发现了她的踪影,她没办法只好带他去了藏着妹妹尸体的山洞。直到山洞门口,不管她怎么解释,凌风弦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是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云惜错的声音倒确实真诚,“我只是觉得你家娘子单纯善良,也许可以帮……”话音未落,两道极冷的寒光刷地落在她如梦似幻的瑰美面颊上,她只好住口。
凌风弦的声音比目光还冷,“我警告你,从今以后,若你离素喜十丈以内,我就会告诉秦擅你所有的秘密。”
“你……”云惜错咬紧牙关,脸拉了下来,赌气也不说话。秦擅对于她来说,可不是普通的存在。
两人进入山洞,来到冰床前。凌风弦发现云惜错妹妹的尸身上被盖了一层白布,将白布揭下,呈现在眼前的是已经被解剖过的躯体。他眯着眸子仔细查验了一番,“你是说,素喜给你妹妹验尸之后,就说了两个‘她’字就晕倒了?”这里极冷,也许会让妻子患上风寒,但即使是风寒,也不至于数日不醒……
云惜错点了点头,神情严峻,“可是我查看了很久,实在是没发现什么。就算我不懂医理,也知道妹妹五脏六腑漆黑一片绝对不正常。但对于素喜来说,这并不应该让她吓晕。所以我想,大概是你的小娘子身子太弱了,被冰床的寒气渗入体内,才……”
“你是瞎子么?”凌风弦怒道,“你难道看不出素喜身子弱?你还把她绑到这里来?”
云惜错叹了口气,“好吧,我是瞎子。如果这么说能让你解气的话。”
“记住,以后——永远——都不可以靠近素喜!”这是凌风弦临走时咬牙切齿下的最后通牒,云惜错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男人失控起来真可怕,特别是自制力超强的男人。而她的秦擅也会这样么?
凌府。凌老爷和凌夫人第十几次来看素喜,两人愁容满面地商量着到底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给方之崖,最后还是决定为了稳定期间暂且不通知亲家了。而凌夫人身后的项笙歌一边冷冷地望着病床上的素喜,一边佯装关切地安慰着姨妈。凌风弦一进门,凌老夫人就迎上去,“风弦,你这么多日夜都不睡可怎么行?这边有我和你爹呢,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不,母亲,我要陪素喜。”
凌老爷叹气说,“儿子,你又不是大夫。你陪着也没用啊。”
凌夫人道:“是啊,风弦,依我看,你还是好好歇息歇息……”
不管父母怎么劝,凌风弦都没有任何反应,到头来凌老爷和凌夫人只好在项氏姐妹的搀扶下无奈地离开了。
黑夜来了。始终闭着眼睛的她似乎一直都没有走出更漫长更漫长黑夜呢。他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面颊,吻了吻她干裂的唇。他喝了一口药汤,深吻着她将那药液灌入她的喉嗓。因为大夫也查不出什么病症,只能开一些清热解毒的方子。
她又咳嗽了,药又被吐出来了不少。他皱皱眉,用巾帕将她嘴角下巴上的药液拭干,故技重施。他爱吻她,但不愿吻如此没有生气的她,这让他有种负罪感。但为了让她吃下药,他必须一次又一次地吻她,一次又一次地负罪。
他想起他们在城楼上看星星,他把她一个人留在糕糕的城墙上,她哭得惨兮兮地说:“你以后……不可以不管我……”
他绝不对不管她,这是他的承诺。他不轻易给承诺,因为每一个承诺,都必须兑现,不管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从沉思中走出,他轻咳了一声,说:“既然来了就进来。别躲躲藏藏的。”
“大哥。”凌断月进门,谨慎地望着他,“我来看看大嫂有没有好转。”
“没有。”
“大哥,娘让我劝劝你……”
“不必劝了。”
“大哥……那天的事,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解释。”
凌风弦转头看着弟弟,一言不发,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大嫂善这种人,就算看到路边有个乞丐摔倒了也会去扶的。所以,她只是扶了我一把,别无其他。”
“我知道。”
凌断月扫视着大哥那张不着痕迹的脸庞,叹气说:“既然你知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不希望造成你和大嫂之间的误会。”
“二弟,我知道的不止这些。”
凌断月愣住了,“大哥,你指的是什么?”
“你该知道,我和云惜错相熟。”
凌断月点点头。
“黑潮那种地方,会有关于一件事情各种各样的说法。比如你和寒娘同时出现在油菜花海那件事。”
凌断月顿时紧张了起来,抿唇不语。
“有人告诉我,寒娘曾用条件和你交换,让你阻止素喜和我成亲,你终没有答应。后来寒娘决定铤而走险,用花谢的生命威胁你。你仍旧没有答应,而是孤注一掷自己去救花谢,中了寒娘的圈套。于是换来两败俱伤的结果。”
凌断月咧开嘴,轻轻一笑,道:“大哥的话我不太懂。大哥的意思是,我为了你们的成亲做了很大的牺牲么?为了能让大哥顺利娶亲,我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妥吧?”
“没有。”凌风弦还想说什么,忽觉床上有动静,转头一看,竟见素喜的薄唇翕动了几下,小手也轻微地动着。“素喜——素喜——”他拉着她的手,唤着她。
凌断月看到这一幕,紧闭双眼,决绝地转头,走出房门时却停住了脚步,忍不住回头看去。
灵澈的眸儿睁开了,乌黑的眼珠转动了两下,虚弱地望着面前这个人。当她发现吃吃地望着自己的凌风弦之时,眼圈突然湿润了起来。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想表达什么。
凌风弦握住她的那只手,关切地问:“素喜,你怎么样?会不会不舒服?”
她嘟着嘴,泪水连成串地下落,努力地抬着两只手。
凌风弦望着她,怔了怔,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恨不得拍脑袋骂自己迟钝。当他伸出双臂将她抱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他觉得怀中的人儿似乎突然觉得安心了。
是的,她安心了好多,从看到凌风弦那一刻开始。她终于不需要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中了,是这个看上去胡子拉碴、脏兮兮的男人将她救了出来的。她哭得稀里哗啦,泪水如同贮存了一池碧水,怎么也流不干。她缩在他的温暖的怀抱里,赖着不走。待他稍一想松开她,她就紧张地又往他怀里凑,生怕被他抛开。他没办法,只好依着她。就这么抱着抱着,也不知道到底抱了多久。他柔声说:“娘子,哭好了的话,咱们该吃饭了。我都饿了。”
怀里没声音。凌风弦低头望她,吻了一下她的小鼻尖,说:“你都好多天没吃餐食了,不会饿么?”
她懵懂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眼神清澈无害,仿若常年生活在深山中不染尘世的生灵。
他双手按在她肩头,一字一顿地问:“素喜,你听到我的话了么?”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双唇微微嘟着,突然又伸出了双臂,往他怀里蹭。
这丫头,莫不是真的是被吓傻了?怀着这样的疑问,他又问了她很多话,她仍旧是用那如水般无辜的眸子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