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碧绿色的小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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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逆转，三日前，凌府。来找凌家人算账的方之崖火气正盛，他被凌风弦谦谦有礼地带到院中避人处，脸上的怒气却丝毫未消。凌风弦保证自己确实没有动过素喜哪怕一根小手指头，但在千刀匠攻进来的时候，他确实看到了素喜的身子。而后，凌风弦又说了这么一番意味匪浅的话：
“方寨主，朝廷边疆战事即将结束，马上就有兵力到西南来剿匪，星风寨将面临灭顶之灾。鉴于您对州府衙门的招安从来不为所动，如果朝廷拨下了千军万马，我和弟弟们必然会按照知州的命令攻进您的寨子。到时候您就算誓死抵抗，终免不了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一大家子人就要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您的七个儿子和素喜，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方之崖对招安从来都不感兴趣。他是流寇出身，擅长劫道但却颇有原则，他对自己从事的事业并没有什么鄙夷之感，他也教导自己的儿女们不要被世俗眼光影响。他杀的都是坏人，抢的也是坏人，他也帮助过无数贫苦的人。星风寨附近的村庄没有一个未被惠及到。只是林南城的百姓们不知道真相罢了。但他不在乎。然而，一听说几十年来一直唧唧歪歪要剿匪却被边疆战事缠住的朝廷终于要有所动作了，他却不免要思量思量了。自己年纪大了，儿女们有的成年成家，有的却还没完全长大。如果哪日官兵真的如潮水般涌来，为了骨气他是要抵死抗争，但孩子们怎么办？素喜怎么办？他不在意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会不会化为泡影，他只是放不下素喜。
“你到底想说什么？”方之崖必须承认，他从未在面对后辈时有如此的压力。凌风弦有一双细长的眸子，眸底清透的很，却透着一股子强悍之气。这与凌稳如磐石的行事方式颇为不符，就更让方之崖觉得此人深藏不露、城府颇深。刚才凌风弦说的话，与其是提醒，倒不如说是一种威胁。方之崖听后，内心由不得起了些波澜。
“晚生的意思是，做错了事就必须要但其责任。既然晚生害素喜小姐名节不保，晚生就必须要竭力弥补。”
“弥补？怎么弥补？你答应让我把你大卸八块么？”
“方寨主说笑了。如果方寨主将晚生大卸八块，那知州府和星风寨可就真的要开战了。到时候素喜小姐岂不是更要受苦？”
“所以你……要娶素喜？”方之崖浓眉倒竖着，忍不住将心中的猜测问了出来。凌风弦说话总是保留三分，但话外之意已是不言而明了。
凌风弦点点头，直视着对方，不再言语。
方之崖沉默了少顷，道：“凌风弦，你可要想清楚了。一言既出，就不可反悔。”他眯起眼睛。这结果虽并非他出寨时所愿，但反倒成了意外的收获。星风寨树大招风，且始终是匪类，对女儿终究不是好事。如果素喜可以嫁到凌家，而且还是嫁给凌风弦这么个前途大好的青年，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有了保障？那他对素喜的娘亲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晚生乃重诺重礼之人。决不食言。只是，在这门亲事定下之前，咱们也许还需要讨论一些细节。”
“嗯？”
就这样，凌风弦将凌老太太请来，方之崖又叫来了长子方大真。四个人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才最后定下了一套结亲方案。而这方案，竟包含了数十条条件。这些事情，在凌老爷回府之后，凌风弦就想禀报父亲。谁知道凌老爷一听说有这门亲，肺都要气炸了，哪还听得下去儿子的话，只想着赶紧和方之崖见面把这亲事推掉。
冲出时间的漩涡，咱们书接上回。三天后，五里庄。被偷吃了豆腐的素喜听了凌风弦的话，忽然觉得这事情还有很多隐情，立刻问道：“你的话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嫁给你星风寨才能保住？”
“儿子，你保星风寨作甚？”凌老爷也不懂了，他儿子是怎么了？出身官家的人何必要管这些草寇的死活？
凌风弦避而不答，只淡然道：“父亲，儿子做了错事，自当承担。既已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节，还不对其负责，实在有违父亲多年对儿子的教导。恳请父亲答应这门婚事吧。”
凌老爷心里的一万个不愿意差点就冲出口了。此时凌风弦来到父亲身边，小声在他耳边道：“方寨主答应将世代相传的三本《方家刀法秘笈》做嫁妆随过来。”
凌老爷眨眨眼，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方家刀法秘笈》可稀世珍宝，哪个学武之人会不想要呢？他顿了顿，跟儿子嘀咕道：“可咱们家不能和山贼当亲家啊？说出去颜面都扫地了。”
“方寨主已经答应洗手不干。星风寨以后就开镖局。”凌风弦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哦……做正派生意啊……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您一直在气头上，孩儿和母亲不管怎么跟您解释，您都听不进去。”
“呃……行了行了，这事我知道了。”
凌老爷动摇了。作为一个远离朝野的退休干部，他始终是要面子的。他退了几步想想，这大儿子虽然在巡捕房的工作干的风生水起，也深得人民的爱戴，但婚姻之事始终是悬而未决。这其中原因有二：一是凌风弦本人对此事就不甚在意，二是那个叫寒娘的总是从中作梗。到如今凌风弦都二十三岁了还没有娶亲。媒婆们一次一次地帮林南城里很多家世、年纪合适的姑娘们来说亲，没一个成的。姑娘们就算再对凌风弦有意，有一个毒艺高超的寒娘在这中间掺一脚，也全都给吓跑了。老想着抱孙子的凌老爷对大儿子无奈，对二儿子是无语。那凌断月一年前打算娶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差点被他打断了腿扔出家门。而三儿子十九岁了，整天就知道赚钱，对娶媳妇根本无暇顾及。凌老爷心里叹气。难道这是天意？他这个对情爱之事淡薄的长子竟然看了一个姑娘的身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亲那姑娘。看来……这是真的要动婚了。
凌老爷的态度软化了，方之崖却不依不饶地，两人又忍不住吵了一番。两家虽然是不欢而散，但这婚事却算是板上钉钉了。整个过程中，素喜就像一个旁观者，听着别人在决定着她的人生。她摸着滚烫的小脸，望着凌风弦那平淡如初的神情，心里的羞臊和怨恼憋得她想杀人。为什么他们说的明明是她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她解释一下？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定要嫁给凌风弦不可？
是夜，七窍敲了敲小姐的房门，发现还是从里面锁着的。她叹了口气，不知所措。小姐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天了，不吃不喝的。寨主和其他少爷们都忙着筹备婚事张罗嫁妆去了，根本没人注意到小姐的异常。只有她知道小姐不开心。她低声对门里面说：“小姐，吃点东西吧。”
“你放门口吧。”烛火微摇中，素喜坐在床头读书。她两眼发直地望着书上的人体图。一手拿起验尸刀，竖着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嘴角颤了颤，自言自语似地说：“哼哼，开膛破肚，看看你的肠子有多长。”
“小姐，您在屋里做什么呢？”七窍显然是受了惊吓。虽然小姐大小就喜欢看一些内容惊悚的书籍，但她始终还是习惯不了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你去休息吧。你不是还要帮我七哥换药么？”素喜知道七窍喜欢她七哥。全寨子的人都知道，除了她七哥之外。她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丫鬟总是去照顾别人。有个人对她七哥好她也高兴。更何况她正醉心于某种研究，没时间理会絮叨的七窍。
七窍闻言，脸一下子红了，小声说：“那小姐我先走了。您……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啊。”
“嗯。”
屋里传来有规律的翻书声。素喜长了这么大，那本书已经看了五十几遍了。那是皇甫小四的师父，也是她很想拜为恩师的老神医留给她的验尸古书。她就是靠着那本书自学成才的。此时她看着书里那一具具被刨开的尸体，就像是看到了凌风弦一样。素喜十六岁，被人偷了初吻。那是种奇妙的滋味，奇妙到她已经无法处理内心各种情绪撞击产生的震动波。只能靠看这种书来意/淫自己如何惩罚那个偷走她初吻的人。
一阵风吹来，窗子开了一个小缝。一支飞镖“嗖”地飞进屋子，正插在素喜身边的床柱上。她一惊，冲到窗边看，却不见人影。回身到床边，拔下飞镖，将那张青色的信纸展开，她先是闻到了一股清香的味道，随即看到了一句话：“子时凌府后门见，有要事。”而那署名让她呆立在原地，睁大了眼睛。信竟然是凌断月写的。
他要见她？如果扔飞镖留书的人是他，那他为什么不进来，却约她在一个多时辰后去凌府后门见？她不懂，也顾及不了。因为她惊诧地发现她想去。
她披了一件稍厚的袍子，裹着全身，脸脑袋也被包住。她在夜色中摸出寨门，骑上一匹快马，直奔林南城而去。到了城里，夜已更深，各家各户家门紧闭，也鲜有灯光。她将马拴好，朝凌府前行，途经一家叫霓景小筑的教坊，听到那里面传来悠扬的乐声和女子们清脆的嬉笑声。她抬头望去，只见二楼雅座帘幔随风轻动，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坐在桌边，手执金樽，三个窈窕婀娜的女子围坐在他身边。白衣男子动作有些慵懒，凤眸中染着氤氲之气，薄唇微张，诱引着那三个女子将火一般热的身子向他贴近。
天太黑了，但教坊里透出的灯火却明如白昼。素喜揉了一遍又一遍眼睛，却还是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个拿着酒杯和女人们耳鬓厮磨、痴缠纠葛的柔美男人，不是凌断月么？不是……那个给她留书的凌断月么？
她突然觉得额头发沉，有汗珠淌了下来，甚至还有点恶心想吐。她的头和心一样疼，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往霓景小筑走去。她只想看清楚一点，她只是不希望弄错。也许那个人不是凌断月吧？教坊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身形富态的中年男子左拥右抱了两个年轻女子走出。他们一看到素喜全都呆住了。
“天啊……这是什么怪物啊？”
“不对……是妖精！妖精！”
那三个人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对着素喜喊叫了起来。素喜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紧接着，有更多的人从教坊里走出，他们看到她的神情都跟看到鬼一样。一个管事模样的矮胖男人冲过来推了她一把，大喊：“哪来的怪物，快滚开，别耽误了我们做生意！”
怪物？她怎么会是怪物呢？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无意间低头看到自己的手，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手不复以前的白皙，不知何时竟变成了碧玉一般清透的绿色。她掀起袖子，又低头看着脖子，发现视线可及处的皮肤都变了颜色。聚拢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在呵斥她，在笑她。她仰起头，看到二楼雅座的那个白衣男子也在看她。他轻薄有致的唇边竟还带着凌厉如刀的嘲讽和冷笑。那无情的眼神如同当日的月光一样冰冷。他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怪物。他只是看了看她，随即眸光一转，又和身边的美人儿们调起情来。
素喜艰难地爬了起来，冲出众人的围挡，冲出了城。她来到一条清澈的溪边，在淡淡的月光下，努力在水中找寻昔日的自己，却怎么也找不到。裹着那厚重的袍子的，是一个绿色的小人儿。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碧绿色的小兔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