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怎样》不眠

26、自欺欺人

　　星期天，J大。

　　十二月底，天气越来越寒冷，迎面而来的风刺骨的疼，向兮然穿着臃肿的羽绒袄立在J大第九教学楼的楼下，冻得快要僵成一根木头。

　　她刚刚到J大就给张泽景打了电话，可是他不接，她只好给他发短信：泽景，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向兮然在张泽景的宿舍楼下站了许久，正想着要不要编个理由骗过那宿管阿姨混进去时，张泽景终于回了短信：我今天有课，现在在九教，抽不出时间，你回去吧。

　　短短几句话，除了刻意为之的冷淡向兮然再读不出其他的情绪，她握紧了手里的饭盒，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已经躲避她半个月了，她不能再这样静静等待下去，她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于是向兮然拉紧了羽绒袄的拉链，然后给张泽景回了条短信：什么时候下课？我在九教楼下等你。继而收了手机，往九教那边走。

　　可是第一大节课下课了张泽景依旧没有出现，他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愿意见她罢了，可向兮然从小便固执，此刻一步也不愿意移开，就算这根本就是张泽景撒的一个谎，她也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等到他出去为止。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连第二大节课都已经下课了，无数的人下楼来，可是没有一个人是张泽景。

　　来来往往的人忍不住对向兮然投去探寻的目光，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巧的鼻子被冻得通红通红，披散着的长发被风扬起，凌乱，更衬得那张瓜子脸白皙得近乎病态的苍白，身子单薄的让人心疼。

　　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是谁打来的向兮然都无法去顾及了，站了那么多个小时，拿着饭盒的双手暴露在严寒里早已经冻僵了，木木的不听使唤，向兮然不敢松手去拿手机，唯恐会动作僵硬打掉了手中的饭盒。

　　那是罗玉梅亲手给张泽景做的饭菜，张泽景最爱吃的菜。

　　终于一只有力的大手带着隐忍的愤怒从身后按住了向兮然的肩膀，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你站在这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正是向兮然傻傻等了一个上午的张泽景。

　　向兮然勉强的转过身子，努力扯了扯唇角，想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等你啊。”

　　向兮然这三个字说得很清，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张泽景来的方向可能是宿舍也可能是操场，却没有一个可能是第九教学楼。

　　他果然是在骗她啊。

　　张泽景唇一张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向兮然，那眼神复杂难以言明。

　　向兮然抬手把饭盒递向张泽景，道：“我是来给你送菜的，阿姨说你两个星期没有回去了，这些是她给你做的菜。”

　　张泽景只觉得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一把接过饭盒不经意触碰到向兮然冰凉的手指，顿时眉头紧蹙，忍不住斥道：“你是傻瓜吗？都冻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傻傻的站在这里？”

　　“嗯，我是傻瓜，你随随便便说的一个谎，我就可以在这里站上一个上午。”

　　“…………”

　　张泽景想，这寒风一定是带刺的，不然为什么此刻他竟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那种疼痛肆意的蔓延，深入骨髓。

　　他早该想到的，她那么倔强，怎么会只等一下子就走呢，如果他不是在寝室坐立不安赶过来看看，只怕她会一直傻傻站到天黑去。

　　“然然……”张泽景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像以往一样将向兮然的双手拢入自己口袋里，却还是改为插入自己的口袋，侧过身子，不再看向兮然，故作冷漠道：“好了，我收到了，你先回去吧。”

　　他只能逼着自己对她残忍，他不能对她再像以前那样的好，那些通通都会让她误会。

　　他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可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他的话杀伤力依旧分毫不减，向兮然动了动冻得僵硬的手，像以前耍赖一样拉住张泽景的手臂，软软道：“可是泽景，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好不好？”

　　因为僵硬向兮然拉得并不牢，张泽景轻轻一甩便甩开了她的手，“我约了别人，然然，你先回去吧，外面很冷。”

　　“你在心疼我。”向兮然说得肯定，然后从张泽景身后环住他的腰，笃定道：“泽景，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要一直逃避？”

　　张泽景身子一僵，“然然，我说得很清楚，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妹妹。”

　　他重复着，也不知道是说给向兮然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我也说得很清楚，你不是我哥哥！”向兮然激动辩驳，继而将张泽景环得更紧，最后又叹了口气，带着妥协软软道：“那么泽景，从现在开始不要把我当妹妹看好不好？就把我当做一个喜欢你的女人，不可以吗？”

　　就把我当做一个喜欢你的女人，不可以吗？

　　有那么一刹那张泽景很想回答“可以”，他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可耻的动了，这种心动让他再次狠狠唾弃自己。

　　“然然，我把你当妹妹，爸爸和妈妈也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女儿，我们……是不可能的。然然，只要你愿意，我还是那个最疼你的哥哥。”

　　“我不愿意！张泽景，你明明没有喜欢的人，那为什么不能喜欢我？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张泽景一手拿着饭盒，一手用力掰开向兮然环住自己的手，闭上眼，深呼吸，随即转过身子，对准向兮然的眼眸，问道：“是不是我有了喜欢的人，你就会放弃？”

　　向兮然只觉得眼睛干涩发疼，难受得她想落泪，“张泽景，你若真的喜欢上别人，我会放弃你。”

　　放弃他，可她也无法再退回‘妹妹’的位置，她会选择和他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沉静的时候下颚线条紧绷，分外的严肃，半响后，他伸手拢了拢她被风吹得凌乱的发，轻轻扬了扬唇角，眉目温柔如往昔，“好，然然，你先回去，今天天气不好，你不要感冒了，明天是元旦，我一定会回家的。”

　　向兮然最无法抵抗的便是张泽景的温柔，他只需要这样低低柔柔的对她说话，那么好似乎无论他说的是什么，她都会乖乖的回答：“好。”

　　有一个词叫做自欺欺人，如此时的向兮然，如此时的张泽景。

　　她想：他会喜欢我的。

　　他想：我只把她当做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