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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镇奇遇(下) ...

  •   明媚的阳光照亮小店前古老的橡木招牌,路旁清雅盛放的紫色藤花串串垂在小店屋檐,和着铜制风铃迎光闪耀。窗前,等候良久的少年神色淡然看着眼前盎然美丽的春景。直到身后传来注入铜壶的水声,才掉头看着身后尴尬向他笑笑的店中侍者
      “那个……那个,先生不介意的话,再品以下这个红茶?它可是来自遥远东方的中国,我们的海员历经千难万险,绕过那些土耳其的强盗……”
      “伊丽莎白小姐还在挑选?!”
      冷冷打断侍者的介绍,弗德里按捺下最大的火气,“平静”地望着在他目光下一直想“逃逸”侍者!……那个该死的女孩!原以为自己答应她的“拯救掐命女士”的行动会有多冒险,结果她居然拉着自己走上马车后,七拐八顾甩掉自己的侍从后,来到镇边这一偏僻的古物小店,然后……然后开始侃价购物!

      现在日已偏西,一个美好的春日下午,就在那个伊丽莎白没完没了和店主老头的侃价聊天中滑过。眼见面前这少年的眸光越发沉冷,侍者聪明地随手一指旁边檀木架上的精致瓷瓶,打岔:“那个……估计小姐和我们谈论好这个瓶子的价格,就该出来了!”
      弗德里冷冷扫向那惹祸的瓷瓶,触目之际是一温润的青色,在小店明暗交织的烛光下闪动着来自遥远异国的灵动华彩。
      弗德里眸光凝住,这是……!不错,当今的欧洲各国王室贵胄都以东方中国的瓷器为最宝贵、最得炫耀的珍藏,但是那种瓷器自己见得太多,要么就是淡蓝的为基调花鸟瓷瓶,要么就是周围金碧辉煌宫廷相协色彩艳丽的瓷器。而眼前的这一青翠如碧湖的瓷瓶是诸国宫廷都前所未见的。的确是珍贵!
      店员见状,趁机兴奋的推销:“这个可是一个落魄的公爵不得已转让的,我相信法国国王的凡尔赛都没有这等美丽的东西,如果你喜欢何不……”
      “转让?”弗德里淡淡一笑:“我该相信销赃店家的所谓公爵转让?”身后不出意料传来侍者被噎住的惊呼声,从容转身盯着已经藏不住惊讶的店员:“国王宫廷都没有的珍宝?你这个简陋的小店却有?你打算如何向赶来的警察解释这一切?”
      “先生……请……不要!”店员结结巴巴的想辩解,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来了,不过坐下喝了片刻的茶,怎么就居然洞悉了店中最大的秘密!他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可怕的洞察力!一丝后怕的寒意爬上脊背!

      少年莫测笑笑:“所以呢,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叫你们那个店主不要那么多废话!”瞥了一眼,消失在小店深处那个还在浪费时间、 “侃价”的身影……磨了磨牙!才道:“凡是那个女孩要的东西,给一个价格,我全部买了!……二 ,我立刻叫来秘密警察!”

      “请听我……”店员神情快哭了,今日是什么倒霉日子,先来了一个夹缠不清外加砍价高手的麻烦少女,现在又……
      “先生请不要为难他!”正在此际,小店的老板出来了,见状和身边的伊丽莎白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弗德里……,我已经谈好了!”伊丽莎白抢先站到了少年身边。大大方方地道:“亲爱的,你总是这样,一点小事就会不耐烦!”迎着弗德里微怔的目光,伊丽莎白先行亲昵地挽住:“既然我的未婚夫,打算买下这个,剩下的麻烦你了!”
      ……

      店主和店员有如初到小店时那样消失在店后幽深的长廊后,倒是弗德里冷冷拨开伊丽莎白挽住他的手,未及开口,却被伊丽莎白摔下他的手,似笑非笑问道:“伟大的贵族大人,你都猜出来这里东西很多都是销赃的,却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摆出陈列?说明这里的人决非善类,可你居然敢威胁他们?”
      “那你呢?又怎么会知道这里?而且所谓救人?你不会和他们盗匪一家吧?”弗德里不动声色地笑笑,既然这个谜一般的女孩敢带他来此,自然代表她有办法安全离开。
      伊丽莎白认输地叹气,自己不过是想不暴露身份之下,求得一张空白的宴会邀请信,怎么会惹上一如此令人头疼的贵族少年?“当然不是,我需要他们提供给我一些东西,比如我们救人后如何离开层层盘查的各国关卡的介绍信!”说着就打算先行离开。

      “等等!那个瓶子上画的女子旁边的是什么,文字吗?”弗德里目光瞟过那个青色瓷瓶。少女随着望去,仔细辨认了那工笔绘就的飘逸女子旁边两行字,低地念出:“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看着少年不解的目光,解释道:“那是来自东方古老的东西,意思是一个女子站在水边,也许是海边,隔海相望她的情人……将一切话语淹没在无尽的海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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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使盘旋的高高穹顶下,焚烧的乳香轻烟缥缈。神圣的吟诵环绕在宏伟的大厅中。面对着在下低首俯跪的无数信徒,高阶主位上,一身着金线法衣的老人双手哆嗦着想随着乐曲翻过面前的经书,但几次努力仍无法成功。见状,身边一年青的教士无声地上前帮忙。这一幕皆落在阶下一双满是嫉恨的眼睛中,也落在少女清澈的水眸中。

      微微侧首,描过那嫉恨双眼主人身上的黑色法衣和镶着红宝石的法带,少女闭目沉思片刻。随即,手上似乎一滑,厚厚的圣经立刻跌落在地,沉闷的回音顿时惹来四周的侧目。
      几乎是更快的瞬间,一行清泪碎落,似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少女掩口低低饮泣。

      这下当然惊动了长凳旁的教士,拨开信徒向少女走去,方才那个黑袍教士闻讯转头看来。但比教士更快是一修长的手已经帮少女拾起了跌落的圣经,
      “女士,我能帮你什么吗?”温和的话音传来。
      伊丽莎白抬首,迎入一双明润的眼眸,面前男子容颜犹如一旁圣堂画像中的天使翩然临世,不过年轻的面庞上并非上界天使洞察之光,而是布满单纯和关切。

      压住泣声,“我没事!”伊丽莎白看见黑袍教士已向自己步来,立刻让茫然写上眸中,失措般紧紧抓住身边慌乱教士的衣角,断断续续地低喊:“我……只想忏悔!我……我要告解!”
      身旁的教士无措地看向黑袍教士。为了不影响正在进行的庄严礼拜,黑袍教士挥手让围聚而来的信徒散开,继续礼拜。一边扶起伊丽莎白,“好的,女士。上帝了解你的忏悔之心。你有什么话要对主倾诉,请跟我来!”

      伊丽莎白点头,提裙正要随行,谁料先前帮忙的少年拦住黑袍的教士:“我是布伦瑞克的斐迪南,如果这位女士需要帮助,我乐意效劳!如果……”此举惹得伊丽莎白不由掉首相看,看入那个少年关切热心的眼眸。
      一丝愧然闪过,摘下手上镂金戒指,上前施礼请求:“多谢您的帮助,我的伴从侍女都不在身边。但是我答应教堂门口那位吉普赛老人,一进主的圣地,就把此物赏赐给他。如今太阳快落山,又要长时间的告解,而我绝对不可以失信于人,所以您……”
      “好,女士您放心,在你告解期间,我一定帮你送到!”热心的少年丝毫未意识到伊丽莎白的调离之计,满口应承而去。

      ……
      黑暗封闭的祈祷室,伊丽莎白注视着面前的十字架,那十字架遮挡的暗窗处正是准备聆听忏悔的黑袍主教。
      “孩子你可以开始了!”主教的话音低低传来,
      确定了不再有三者,伊丽莎白拂去先前惊惶不安的神态,惬意打开扇子,坐下,轻松地道:
      “我的确有罪,居然想把决心嫁给上帝的新娘(修女)给强行带回世俗!”
      主教愣住,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这种告罪。

      环顾四周,“可惜……主持这所美丽教堂的艾索大主教,不久就要回归上帝的怀抱,可惜了这千年神圣庞大的教堂,居然要交给一个庸材,您甘心吗?”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伊丽莎白微笑着凉凉提及其它。
      “女士,您休要……”惊讶的话音传来!
      “胡说……对吗?你没有注意到主教颤抖的双手?”说着伊丽莎白从衣下拖出一厚厚的信封,瞧着那快有一本书厚度的信封,暗咒一声。那个笨蛋写的信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费力举起,把信封的一角,对着灯光亮出:“看清这个了吗?如果主教大人,您教会的历史学得够好,您就应该认识这个!在这个家族出来的医师会有胡说断错之时?”
      哐的一声!推开隔断视线的小窗,虽是暗淡的壁灯,却足够主教看清那信封一角烙下的族徽!那精致的徽记上,一鹰纹盘旋着王冠,金银交织的橄榄之下,一金色的M在灯光下闪着傲人的光辉,一如史书铭记那般!
      “你是……”主教惊骇地盯着面前从容的少女。
      把玩着手中的锦扇,少女悠悠地说道:“我的身份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现在是否确认:我是否有资格帮你!对执掌教堂日常事务的你,那个被幽禁在此的公爵小姐,她无穷无尽的贵族情人只会带来无尽麻烦。但对于那个艾索大主教的身边人而言,却会因为他劝导成功给他更高的声誉。艾索主教死亡在即,您改如何选择?”
      主教没有作答,暗色中只传来他渐渐沉重的呼吸。

      ……
      厅堂一角的小门洞开,满天如星的烛光下,款然步出的伊丽莎白,回望了一眼高阶上仍在虔诚主持祈祷的艾索大主教,一丝轻笑掠过。合拢手中扇,转身步向殿外的天光处。

      ……
      ……

      凉爽的微风吹来,夕阳金光碎在湖面上,翠湖中游弋的白天鹅曲颈梳理着羽毛,清婉的少女正临水梳妆,在身后脚步传来之际,已重新把纱帽扣好。
      “你把消息传给那位掐命女士了吗?”瞅过照旧看不清容颜的少女,弗德里上前接过面包,也如教堂参观的游人般闲闲地把面包碎渣扔给天鹅。
      “应该没问题。”伊丽莎白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那封信尽管自己没有来得及看,不过既然是号陈辩才无敌的表哥写的,应该能说服爱莉娅。
      想到此,再度压低了面纱,避过身边巡查的教士,伊丽莎白低声叮嘱:“多谢,您可以走了!想必你的仆人已经等着焦急。”
      “怎么,明天人如果救出了,你我之间的赌注才见分晓!”听出少女的劝退之意,弗德里一扬眉,嘲讽般看向女生:“或者你现在就认输了?”
      “尊贵的大人,您以为这是猎狐游戏?”果然话音未落,少女立刻冷眼看来:“我只是提醒您,您的命比我等贱民更重要!再说您又不肯入教堂,明天如何帮我们?对了?……”少女有意拖长话音:“法国人好像也要进教堂吧?”
      早知道这些德国贵族崇拜法国,事事皆效法奢华的法国宫廷。眼前弗德里就是一典型的法国病患者,可没有想到他把法国贵族的造作无聊学到了望教堂而不入,所以才会让自己不得已独自进去参与礼拜。

      “我是……”弗德里停下计数的脚步,忍了忍终究没有为自己辩白,只是冷冷回应少女的挑衅道:“无可否认的是,法国的确要比德意志诸邦来得文明,我们脚下的土地有着太多愚昧和无知!”

      “文明?愚昧?”轻笑出声,好胜心激起,伊丽莎白转眸相对:“阁下觉得中世纪时代,是法兰西文明呢,还是东方异教徒那里更文明富庶?”

      “当然是穆族!”虽然身为德意志人,但弗德里还是公正作答。

      “那么阁下知道最完整的古希腊,圣经典籍是在那里被保存?不是意大利,不是法国!是土耳其!异教徒的国度!那么是不是它们比我们的国家还要民主,文明呢?”

      “……”
      “其实,答案应该为是!但这有什么好骄傲的?数百年,野蛮的异教徒凭着它们的军队侵略了我们的土地,掠走财富、人口、还有书籍。在我们的文明之上建立发展了它们的文化,而失去了代代相承的这些,我们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然后……侵略了我们的强盗回头相看,反“鄙视”我们是蛮族!这就是您所向往的文明?“

      “但法国不是异教徒!”弗德里抗声争辩。
      “三十年战争,得益是谁?”伊丽莎白不动神色地提醒,那场让德意志国土沦为废墟的战争。
      “那是德意志自己的矛盾,无聊的宗教派别之争!所以这片令人窒息的土地只想让人离开?”

      听到最后一句,伊丽莎白惊讶地看去,借着夕阳的金光,眼前面前苍白的少年颜上有着清晰的伤痕。“你这里渴望离开自己的国家?这么讨厌它?”

      弗德里神色一窘,却傲然作答:“为何不可?”
      “任何人都可以!但是你如果是贵族,你没有资格!”
      “为什么!”

      伊丽莎白笑笑,望向刺破天际的教堂尖顶,忽然风马牛不相及说道:“阁下,知道为何这便宜小镇上能拥有一所传承千年大教堂吗?”没故弄玄虚,伊丽莎白就坦然告知:“因为这里供奉着以前圣地耶路撒冷国王的金枝橄榄!”

      “耶路撒冷国王?”
      “对,我们至今都无法收回的圣地!其实在圣城陷落之前,有一代年轻的君主,虽然身染沉重的恶疾,却以着非凡的勇气和出色的智慧,统和国中矛盾。冷静善战,不战而屈人之兵,在他有生之年身经百战的圣雄都不敢跨越国境雷池。更为难得是,在他的国土内,他力主政教分离,反对宗教下的屠杀!更把圣地平等开放给三教民众,高超的外交手腕,以着开明政策创造国中不仅仅属于基督教徒的和平和繁荣。为那片土地带来了久违的和平!”

      “你说他是天才的军事家?”听到此,忽然弗德里插话一句。

      少女点点头,知道弗德里话音中的轻视和不以为然,只是追忆般道:
      “在他和萨拉丁最后的决战时刻,其实彼此都研究对方战术良久,做了充分的准备,谁料,大战临发一场沙尘暴袭来,双方战线都被打乱,飓风中双方都损失惨重!尤其,圣地这里发现国王也在沙暴中失踪!顿时国王阵亡的消息传开,这对于一支军队几乎就是致命的打击,本来在穆族正要高呼真主保佑之际。但谁也未曾想到,国王阵亡的消息不但没有让圣地军团为此溃败!却激起圣地这里所有士兵的怒火,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君主就这样去了!他们豁出去了,……没有崩溃散乱,只有重归战线!没有后退!只有进攻!不接受任何俘虏,只有杀红了眼的复仇!无人可以抗衡这样斗志下的军队,这样的战局再次鼎定!”

      “这次军队必然是平时就是身经百战,被统帅不断训练的,才能在失去统帅灵魂核心之下,发挥如此的素质!而这样的统帅……”弗德里没有再说下去!能把一支军队训练到如此地步的国王,的确有资格为名将!但旋即想起一事:
      “这不可能,如果是和萨拉丁同一时代,我从未在书上读过这位君主的事迹!”

      缓缓的合手,伊丽莎白平静地眼望远处道:“因为当时所有的史书都是教会在编撰,教会当然不会记载他!”

      “为什么?不会记载他,他算是天主教会国度中的骄傲!而且……”
      “因为他患的是麻风病!”

      话音猛地断下,弗德里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留给他一个平静背影的少女,确认那冷凝的身姿中并没有半分如先前般玩笑之态。

      少女的话音依旧悠悠地和风传来:“其实,那个君主的病是可以得到治愈的,而且他可以选择离开纷争战乱,回到这里过荣华安宁的生活。但……”

      “我不明白!他应该不止拥有耶路撒冷的王冠,可以……”

      伊丽莎白一笑,随手指向着此时游戏在碧波湖面的六只天鹅,忽然问道:“如果这里有一把火枪,射死一只天鹅。阁下觉得湖里还剩几只?”

      弗德里轻笑逸出,这个女子不会以为在考孩子?懒得去数湖面的天鹅,飞快回答:“一只不剩!剩下都飞了!”

      伊丽莎白也不辨神情般笑笑:“其实这个问题,那位圣地的国王也问过身边的侍从,但是他的回答是,还剩五只!”
      弗德里礼貌地回应笑笑。

      没有理会,伊丽莎白幽幽说道
      “因为那些天鹅的家在此,它们的朋友在此,虽然打死了一只!其它的也绝不会离开!而圣地君主亦是如此,臣民在此!家在此!国在此!王……在此!所以王就在此!”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回首凝视着弗德里,迎上他淡漠平冷的目光,缓缓道:“无论这个国家是繁荣还是凋敝,是民主还是落后,所以我觉得起码贵族没有资格说,该离开自己的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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