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鹰与萤火虫》猪美美

2、第二章

　　自从藤崎助到来以后，母亲日日开心得合不拢嘴，因为一向挑嘴的我，现在不管是鱼刺极多的刀鱼还是苦涩涩的芥菜，又或是难喝的黑药汤，只要母亲说是对我长身体有好处的，就算再难吃，我也会把它们都吃下去。

　　每天的刀术、箭术课，我也不会再偷懒了，以往因为我的身体不好，这些课向来都是做做样子的，但自从我看见藤崎助把兵器房中那把我根本举不起来的长刀，耍得虎虎生风之后，我就每天天一亮就跑去练功房，下叉、踢腿、举石锁，按照师傅的要求做得一丝不苟，而且只要藤崎助在练，我就算再累也一定咬牙撑下去，绝不肯先罢手。这样过去了一年，我想美子的办法起作用了，我的身体果然好了很多，个子长高了，身体强壮了，府里的大夫是谁，我基本上认不得了。

　　第二年樱花再开的时候，我挑战并打败了藤崎助，当我用手里的木刀砍断了他手里的木刀，看着他跪在我脚下，俯首口称：“主人，我输了。”的时候，一年以来压抑在心头的不快终于得以缓解。从那以后，我每次都能把他打败，尽管他的身高我还是不能比拟，但我却不再抬头看他了，他已经不值得我那样在意了。直到那个深秋的晚上，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那天我吃多了蟹子，半夜里肚子不舒服，却发现我身旁没有人。自从藤崎助来了之后，侍女们就不再睡在我房里，而是他陪我同睡。我开始以为他去出恭了，但等了半晌还不见他回来，肚子反而疼得越发厉害了。我抱着肚子跑出去找人，却听见风中隐隐传来呼喝声，这声音我每天练武要听到无数次，太熟悉了，顺着声音找过去，却发现藤崎助正在空地上练刀，他赤膊着上身，肌肉发达的胸膛上汗水流淌，他的刀不是平常练习用的木刀，而是真刀，随着他的动作，刀锋在月光下幻出一道道寒光凛凛的弧线，干脆、利落，力如千钧。

　　我一时呆住了，然后一种深深的愤怒和屈辱涌上了心头，我冲过去对他大吼道：“为什么要故意输给我？”

　　他吃惊的看着我，手里的刀因为慌乱而掉落在地，“我……我……只是想……想让您开心。”

　　“你只让我羞辱。”我嘶吼道。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回屋去。

　　那一夜我没能再入睡，在腹痛如绞和羞愤难当中度过了一整夜，藤崎助也一夜未睡，他赤着身子在园子里跪了一夜，当第二天早起的仆人把差不多冻僵了的藤崎助抬回来的时候，我已因胃肠出血而陷入昏迷了。

　　一场大病之后，我比以前更努力了，不但努力练武，同时也不再挖空心思的难为那些教我读书识字的先生了，而是尽可能的从他们那里多学一些知识。因为我开始觉得，以往别人夸我聪明不过都是哄我玩的，而实际上我除了九江节度使家小少爷这一头衔之外，什么也不是，我要想成为一个真正了不起的人，就必须得比任何人都努力，让自己真正强起来。至于藤崎助，从那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没再看过他一眼，虽然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和我同吃同睡，同读书同习武，不过我刻意将他当空气一样忽略掉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十二岁那年樱花再开的季节，那一日整个倭国真正最强大的人——神原将军大人，驾临了我家，我被邀请去拜见他。

　　身材高大，神情威严的将军大人，高高在上的端坐在主座上，我身着黑色的礼服，轻迈小步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跪拜行礼，因为太过紧张，手心里都是汗水。

　　“这就是你的儿子？比传言的还要漂亮。”神原将军对坐在他下手的父亲说道。

　　“将军大人谬赞了，这孩子自小体弱多病，恐难有大用。”父亲恭谨的答道。

　　“我看不然，你家久治自幼就有神童之名，他写的俳句多少大儒都推崇呐。”神原将军别有深意的道。

　　父亲看了我一眼，然后越发恭谨的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些小孩子的玩意罢了。”

　　“哈哈，平岩君呐，你总是这般谦虚。”神原将军在笑，但我却觉得他的笑有一种压迫感，忍不住心跳加速，只能把头更低的垂下，额头几乎贴上了地面。

　　只听他接着说道：“我的两个儿子信常和昌直都太过玩略，不若你儿子这般乖，我正想给他们找个久治这样聪明好学的孩子作伴，一起读书，不知道久治可想随我去京都玩玩呢？”他最后一句显然是问我的。

　　我不敢看他，只抬头看向父亲，父亲也正看着我，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伤痛，他对我道：“久治，还不快谢过将军大人的抬爱。”

　　“谢将军大人抬爱。”

　　“哈哈。”

　　我在神原将军得意的大笑声中退出了大厅，走出门口时，重重深衣已尽被汗水打湿，我捏紧了拳头，这就是天下最强的人，他的话就是旨意，没有人敢违抗他的意愿。

　　“知道将军大人要带你到京都的真正用意吗？”当晚父亲召我到他的书房。

　　真正用意，在将军大人得意大笑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于是点头道：“做质子。”

　　父亲将我揽到身旁，虽然我现在长高了，不能再坐在他膝头，但他看着我爱怜的眼神却没有变，“此一去，父亲再护不得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父亲放心，久治已然长大，父亲要多保重。”我跪地深深一拜。

　　第二日我就在母亲的泪眼中，踏上了去京都的路，除了简单的行李，和一个两年来一直被我视为空气的藤崎助外，再无其他随从同行。我并不惧怕，反而有种小小的兴奋，走出父亲的羽翼，这将是我迈向成人的第一步，不管这一步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我都走得坚定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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