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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借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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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不在乎交往过程,可蓦然谈婚论嫁未免太过闪电,沈微言被他唬住了,一时没答应,心里想反对,对上却是贺子峰真挚清澈的目光,拒绝的说话似乎提到喉咙说不出来。
面对她的犹豫,贺子峰失望地问:“不愿意?”
仿佛抓住了心里最柔软的一角,不是不想嫁,不是。
这辈子她想要的太多。
她贪钱,想要很多的钱,想要一间住得稳固的房子,想要一个爱着她的丈夫、可爱的孩子,不用挨饿、不用受冻、不用被赶走,没有惊惶、没有伤心、没有失望、没有遗憾……
如果此生仅只有一个愿望,她希望能有一个家。
──“跟我结婚吧。”
是她做梦都不敢想像的话。
微言怕这是消遣她的幻觉,怀疑地问:“你说结婚?”
“对。”
贺子峰脱下戴的戒指套到她的无名指上,让她恍惚的心安稳下来,微言瞧着这戒指,男款复古哥特式设计,环圈比较大,穿在她手上显得特别的张扬,格格不入,非常怪异。
沈微言想还给他,贺子峰抬手按着了。
“没来得及准备婚戒,以后再换。”
往后几天要不是有这戒指提醒着她,美好得有点不真实。
姚蓉原打算订婚十个月后才结婚,但婚房已经装修好,万事俱备,姚家父母找人挑了好日子提前几个月进行婚礼。她拿着从朋友婚纱店带回来的样式相册翻阅,不时问沈微言意见,微言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就像没睡饱般目光呆滞,姚蓉注意到她戴的戒指,问:“从哪弄来的?”
“婚戒。”
姚蓉给她一个看傻子的眼神,扬了扬手上的钻戒,“这才是婚戒!你又没男朋友莫名其妙戴啥婚戒。”这阵子她忙着婚事,微言想说也没机会。
当下把和贺子峰一起的事简约地告诉了她。
然后,房子里一阵静默。
果然是谁也觉着意外,微言不得不承认,自从求婚以后,脑袋缺氧了般没法转动,突如其来婚姻就像夜路遇到……遇到什么呢?鬼?也不是,微言说不出,旁边的姚蓉却拍桌子一针见血地说:“遇到黑店了!”
……黑店。
姚蓉放下正在翻的相册,不过一阵子没看紧就被拐走,她扳手指算:“我和男朋友认识一年交往,交往一年后订婚,虽然现在提前结婚,但毕竟也订婚半年了,哪有你这样的关系,一见钟情?交往不到十天结婚?微言啊,确定他没骗你?”
这番话轰得沈微言耳鼓鸣痛,除却未曾开花的高奕,活了这么多年并没有真实的恋爱经验,谁知道哪个步骤开始、哪个步骤停止才是恰当。
不过她决定坚信:“贺子峰不会骗我。”
姚蓉叹气:“当初你不也相信高奕是好人。”
姚蓉的婚纱款式很快挑好,筵席的菜式也定下,搬迁前她始终不放心沈微言,盘算了一下,多心眼地打电话给她,微言正在处理信件,电话的另一边问:“周末有空不?”
“有。”
“带你那位贺子峰来见家长。”
沈微言摸不着头脑:“哪来的家长?”
“你爸你妈啊。”
“……”
姚蓉也不拐弯抹角了,她把同父母约定好的晚饭告诉沈微言。
“你让我看我也不懂为你拿主意,我爸妈不同,他们工作几十年阅人无数,应该能给你一点意见,而且……”
这么多年朋友,沈微言又岂会不知道姚蓉想什么。
她无父无母,唯一的娘家在千里以外,唯一的养父老迈得反过来要别人照顾,如此背景将来或许会受到婆家白眼。
不过,沈微言觉得她多虑了,于是掩着电话小反对了几句。
欧哲旭回国,做了交接,空闲下来绕到贺子峰的办公室坐,顺便看看贺子峰残废了没,独臂了没,对于他的毒舌,贺子峰现起微笑,然后解下缠着的纱布,展示依然灵活,连乌青也没有的手腕。
这下连欧哲旭也楞了楞,贺子峰的指尖俐落地在键盘敲了几下,显示器瞬即播放出一段小视频,虽然灯光昏暗,但重要的情境已经被拍下来,是停车场的监视器。
三封警告信对欧易来说丝毫起不了作用,但是把这三项换成事故视频、诊断证明、目击证人,形势便大不相同。
欧哲旭恍然:“难怪今早看到那小子灰头土脸回公司,原来有痛脚被抓住做交换条件。”他也禁不住笑倒。
“欧易太年轻,性子又冲动,要他上这些小当并不困难。”贺子峰关了视频。
欧哲旭收敛笑意,有短暂的沉默,欧易是大伯父的儿子,欧家这一代鼎盛于二伯父,再者大伯父所生的儿女年纪小,事业比其他兄弟晚起步,贺姑姑不得不为儿子筹谋前程。
当年是她眼看大嫂郁郁寡欢,向贺瑞云建议收养贺子峰,今日也是她向兄长引荐儿子把他送进公司……欧哲旭叹道:“现在小易年纪轻,留他在公司,待三五七年,把小老虎养大了你便什么都没有。”
办公室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贺子峰缄默地看着手上的文件夹,半晌才答非所问:“几天后是雅妍的生日,她其实很想你陪着她过。”
懒得跟他说话,欧哲旭转身离开。
贺子峰抬头瞧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放回手里的文件夹,晨会后让秘书送上来的档案──沈微言简历。
打开,首先看到的是沈微言的大头照,贺子峰唇角不由得泛起了笑意,居然把照片拍得很严肃干练的样子。
住址是她和朋友合租的小房子,紧急联络人名字写着姚蓉,应该就是室友吧。顺着看下去是家庭状况、籍贯……
沈微言明白姚蓉的建议是好意,但是,“万一被拆穿很丢脸的……”
“我和爸妈,咱三人不说,谁去拆穿?”
“可是……”微言托着腮,心里乱糟糟的,正想得出神,一只手倏然按到她的办公桌上,提示性地敲了几下,沈微言没心理准备,手里的话筒险些握不稳。
贺子峰打量着匆匆挂线的她,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
“出卖公司?”
沈微言蓦地站起来,差点要发誓了:“我没有,真的没有。”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贺子峰抬手让她镇定,“你准备一下,待会出席活动。”语毕想转身,沈微言却拉住他。
她查过周末贺子峰没有工作行程,于是说:“我阿……”阿姨这两个字被她硬生生地吞下去,她一咬牙,气也不换地说:“其实是我父母想请你周末来我家吃晚饭,我们要结婚了,他们想见你──”
说完。
她的声音结束了。
可是──整层楼也没任何声音。
贺子峰研究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转,看得微言很锉地躲过了他的目光,一时间连气流也仿佛凝固,微言咳了一下,稍微抬头瞧他,贺子峰眸子流转过奇异的神色,然后俯身意味深长地问:“就这样?没别的了?”
“嗯,是啊。”
他沉吟着:“礼貌来说是应该拜访伯父伯母,麻烦你安排。”微言连连点头,答覆了姚蓉的电话,下午出席活动回来,和开会完的欧易擦肩而过。
初进公司时披着的友善面具拆下了,欧易看到贺子峰招呼也不打,冷着脸透明一般当做看不见,安慰的是他总算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分派的工作也勉强完成。
对于他的改变,微言好不奇怪:“怎么忽然不惹事了呢?”
贺子峰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与他无关,“人总是要为任性而付出代价。”
听不懂,算了,只要公司风平浪静一切都好。
临下班前微言把一份合约送交周经理,经过欧易办公室时,门半掩着,传来一道女声,微言认出是欧易现任女朋友,从前曾带过的梁小欣,两人似乎吵架,她步履放慢,斟酌是不是需要帮忙,然而转念一想,情侣磨擦,外人一不小心就会被迁怒,还是别随便掺和的好。
就在此际,办公室门倏然打开,梁小欣盛怒至极,无头苍蝇般冲了出来,她没有看路,猛然撞倒转角处的绿化,痛得揉着臂膀吸气。
沈微言看她似乎掉了什么般在地上乱找,非常狼狈,这下即使被指好管闲事也不能不管了,她俯身捡起一小薄片隐形眼镜,送她到大楼的餐厅休息。
清洁好镜片,微言看她双目红红,说道:“暂时还是别戴。”
梁小欣说:“反正戴了也看不清眼前人,不如不戴。”
很久没有接触模特儿的事,沈微言仅在同事之间偶尔听到一些八卦,如今她的人气越来越高,过去曾整形的丑闻随之越受关注,如影随形。
欧易国外回来,追求她时懵然不知,至于现在,梁小欣承认:“知道真相后他提出分手……分便分呗,姑娘我不稀罕。”声音却无比干涩,她掏出一包烟,吞云吐雾了片刻,又不甘心地骂了几句男人没良心。
沈微言边戳着杯子里的冰块,边凑一脚点头咐和:“就是啊,就是啊。”
梁小欣斜睨着她,“罗经理说你要结婚?”
“……是的。”
“贺先生?”
微言觉得人家失恋时提这些不是很好,主动要支离话题,梁小欣冷笑地以食指弹着烟灰,语气略带讽刺:“小心男人吧,你应该还没看过贺夫人的画。”
到了和姚蓉约定的周末,阴雨绵绵。
打扮好的沈微言有点不安:“今晚取消好么?”
“为啥?”
“……天气不好啊。”
姚蓉没让她有犹豫的机会,把她抓到姚家,贺子峰由司机接送,进小区时司机却犯了难。
结果七八点还没见人,微言趴在窗前等得心焦,雨水打在窗框蜿蜒而下,厚厚重重的云层遮蔽了月色,外间街道昏暗难认,不知道贺子峰到底在哪?
心念正动,手机便响起,果然车开不进来。
根据贺子峰叙述的位置沈微言艰难地说:“你……左转,看到一幢三层的小洋房,绕过那幢洋房……然后……”
贺子峰不耐烦地打断:“你过来接我。”然后关掉手机,沈微言傻眼,这人真是的,她认命地拿了把雨伞去找他,贺子峰没有躲雨,他就站在一块废弃的指路牌前,严谨地穿着西装,右手撑伞,左手提着两大个礼物袋。
沈微言拿过翻看,“很多礼物啊。”
“有求于人,当然要见面礼。”
两人共用一把雨伞,贺子峰边走边问:“你家在哪?”
她往前一指,“就前面那幢。”
贺子峰掉转方向走小路,他腿长又是撑雨伞的人,沈微言只好跟着他走,贺子峰淡定地回应她脸上的疑问:“这边快一点。”
先前坐车时姚蓉就给她灌输了很多大道理,比如:“从前有个没背景的媳妇,有一天,她死了。”
所以,要为自己借个家么?
打开门,姚妈妈上来热情招呼:“贺先生来了。”
“叫我子峰可以。”贺子峰有礼地欠一欠身:“伯父、伯母您们好。”微言站在旁边瞧着他,这厮仪表堂堂,举手投足极有修养,即使不是真女婿,姚妈妈看了也是笑得花枝乱颤。
唉,很没底气。
沈微言低头盯着脚尖,听他们寒暄,有点心不在焉,贺子峰瞧了她一眼,放轻声音徐徐地说:“微言,打招呼。”
啊,差点忘了。
微言跟他一般欠一欠身:“伯父、伯母您们好。”
贺子峰:“……”
晚饭时姚蓉拉着微言,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鄙视:“你这二货跟着姐姐坐,免得又被你露马脚。”这趟换了姚爸爸下场,酒桌上他未逢对手,拿出藏着的五粮液往桌上一搁,灯光下色泽清澈,入口醇香,回味无穷。
平日总是跟老子拼酒的姚蓉“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她真以为整个家里里外外藏着掖着的都被她发现,料不到还有漏网之鱼,当下酒瘾发作,自个斟了大半杯。
沈微言冒黑线,这位客人也太不客气了。
贺子峰和姚爸爸聊留学的趣事,没注意到她们。姚妈妈厨艺精湛,做了大桌菜肴,这顿饭吃得很香,两个男人的话题绕到时事,再拐弯谈深海潜水,酒过三巡,姚爸爸竟有点醉,亲热地搭着姚蓉的肩干杯。
酒桌上发出清脆的玻璃相击声。
微言囧到了,埋头去夹碗里的丸子,她不会握筷子,一旦夹菜筷子便成了交叉状,对付丸子这类圆滚滚的东西尤其拿它没辙。
好不容易夹起,一阵飘香,正想张嘴咬下去,贺子峰忽然偏头看她,眼神温和,嗓音亲切得有点毛骨悚然:“微言,伯父在公检法司安哪个机关工作?”
叮咚──丸子掉回碗里。
微言被冻住了。
饭后贺子峰让沈微言把礼物拿过来,姚爸爸耍手婉拒:“咱俩老清闲无聊,你们来吃饭热闹热闹,哪用得着送礼。”
贺子峰却说:“小小心意,这趟打搅姚伯父姚伯母其实是有不情之请。”他忽略了沈微言涨红的脸,从容不迫地说:“我们快将结婚,微言娘家太远并不方便,所以筹办时希望有经验的长辈能多加照顾,婚礼后我们必定来答谢两位。”
虽说贺家包办,但女方这边也太势孤力弱,这下贺子峰顺水推舟,解决了她的难题,沈微言心里百感交杂,如同灌了一口果子酒,甜甜酸酸,辣得冒上眼泪,却在舌尖回甘,她知道这或许就是感动,贺子峰总是不经意地粉碎她的担忧和不安。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
离开姚家以后贺子峰缄默地走在前,雨势时急时缓,微言的雨伞遗留在姚家,独自走在当空之下,头发衣襟尽被打湿,前方的人突然停顿回望湿淋淋的她。
沈微言也停顿,圆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贺子峰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打了个“过来”的手势,微言绽放笑靥,一口气跑进雨伞,然后将身子靠近,蹭进他怀里揪他干净的衬衫擦擦头发、擦擦脸、擦擦手……
等司机到来以前,贺子峰一直环手轻搂着她,沈微言也就没动让他抱着,衣服虽然是湿的,却烘出一份暖意,长久的沉默后,由贺子峰打破寂静,他很严肃地说:“我在等你道歉,沈微言。”
呃,不是不需要了么?
好吧……
微言踮脚在他唇上啵一个,正想分移,贺子峰不满她的马虎,手绕到她腰后,毫不保留地贴着她的唇,一丝一丝收纳着她的气息,握不稳固的雨伞让雨水倾斜进来,要不是那点点冰凉,微言怀疑自己会被火热吞噬。
她忘了饭桌上他曾和姚爸爸喝过几杯,难怪这么疯狂,直到清醒,贺子峰俯身停靠在她颈窝喘息,沈微言想起什么,厚颜地提声问:“喂,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约晚饭的时候。”
“那么早啊。”微言给他捏捏肩,把原来笔挺的西装弄得皱皱的,谄媚地笑:“我就知道你聪明。”
连这点傻技俩都看不出来,他这贺先生哪都不用混了。贺子峰声音放缓了些:“入职时沈助理曾填写过简历,你忘了?”
对了,当时她很仔细地把籍贯什么统统一字不漏写上去,是那个出卖了她,沈微言居然有点纳闷,婚前第一回合交手,还没开始便输了,真丢脸。
她自觉并不笨,归根究底就是从来没骗过人,如今嫁的是贺子峰,或许她也得提升道行。
很认真地想了片刻,她唤:“子峰?”
“嗯。”
“下次、如果下次我再骗你……”贺子峰待听她有啥深刻反省,微言一抬头,明眸里闪过狡猾的笑意,很淡定地下战书:“必定是你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