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半的你》且安

3、5、6、尾声

　　5

　　高考在六月放榜，你也在六月归来。
　　你来看我的那一天，下了雷阵雨。我把自己关在房间，已经好几天。

　　妈妈不让你见我，我高考失利，她把我考砸的原因归咎在你的身上。后来外婆劝说，妈妈才肯放你过门，到底她也知道，你是我的心结。

　　你走进我房间的时候，我还躺在床上蒙着毯子。你叫了我一声“陌陌”，那一刻，毯子里的我鼻尖一酸。从八岁起，每一个雷雨天你都在我身边，至此，刚好是第十个年头。

　　我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十一个。我不再是趴在你膝上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我也明白了以后。
　　你的以后是有个有钱的老爸，名校毕业出国镀金，不管回不回来，都会成为人中龙凤。而我的以后是那么地不确定，我的父母虽然工作尚好，也只是工薪阶层，而只进入三流大学的我，何去何从。

　　时间的翻云覆雨，让原本如同一体的我们，有了翻天覆地的差别。

　　“你走。”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冷漠。

　　“陌陌。”隔着被子，你说：“我回来了。”

　　等你长大些，我就回来。可如今你回来了，却又要走，走到离我更远的大洋彼岸，走到世界的另外一头。我像是被催了泪一样，在被子里落了眼泪，为我的失败。

　　你拉开我的被子，一只手抱起我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与我十指相扣。我的涕泗又一次再你衬衣上横流，而你的心跳还是那么有力，那么安定。

　　轻吻落在我的额头，你说：“对不起，小无赖。不要怕，以后我养你。”

　　“……可是……我很没用，你很优秀。”
　　“因为我是英雄嘛。”
　　“……你们家有钱……”
　　“暴发户而已。”
　　“阿姨会不喜欢我……”
　　“她看着你长大，怎么会不喜欢……”

　　你反驳着我的话，扣着我的手，你让我重新相信，我们可以在一起。

　　之后的漫长夏天，你都陪着我。待到录取通知书来，我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虽说是垫底，好歹也算做一本。你把大学里要注意的琐碎东西，一个个讲个我听，还总是揪着我的耳朵问我记住了没。我理所当然地笑哈哈说没记住，你最后无奈只得给我整理好了打印成一份资料。

　　大学我学的是室内设计，没日没夜地画稿子，时间在挥笔间就悄然地流走。一转眼，你去了美国两年，我就又等了你两年。

　　回国后，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我去你的新家，正式拜会了你的父母，以你女朋友的身份。虽说他们对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我和你厮混得太久，但我上门时，还是紧张地不行。一再问你我这样打扮合不合适，好不好看，等会儿进去该怎么说，这礼物你爸妈会喜欢吗等等。

　　你的爸爸是个很会谈笑的人，你妈妈却有些苛刻，小时候我就有些怕她。但似乎他们对我都挺热情，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有说有笑，虽然离开的时候，他们没有邀请我再来的意思。

　　送我回家的路上，我们牵着手。你难得得哼起了小调，虽然五音不全，这终于给了我嘲笑你的机会，我借机放肆嘲笑。你被我说得挠了两手一勒把我整个抱了起来，腾空转了一圈，我又惊吓，又是高兴。

　　着了地，还没来得及埋怨你，却听你开口：“敢嘲笑我，媳妇儿你唱一个。”
　　“谁是你媳妇儿！”
　　“你呀。”你用鼻尖蹭着我的脸，然后你说：“小无赖，搬来和我住吧。我照顾你。”

　　那时，我们相识十二年。你英姿飒爽，意气奋发。
　　我的狗熊又变回了英雄。我喜欢的，喜欢我的英雄。

　　6

　　我们又住到一起了，一个屋檐下，两个不同的房间。不需要两分钟就能见到彼此，早晨醒来晚上睡前能看见的也是彼此，这感觉很微妙。

　　你买了车，每天先送我去学校，然后你才去公司。你没在你爸爸的公司里工作，而失去了外企，竞争很大。而我的课业也在加重，越来越多的设计稿需要画，我在我们的公寓里搭了工作室，常常要通宵达旦。

　　起初的我们，都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毕竟有六年，我们易地而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原以为的甜蜜，慢慢成了你向左，我向右的生活。

　　你的应酬越来越多，每个月总有一两次是醉醺醺地回家。没有功夫照顾我不说，我还要分心来大理酒醉的你。我们的话题也越来越少，你不懂设计，而我不懂生意，我们对彼此的烦恼能说的只有套话一般地安慰。大三暑假，终于可以歇一口气的我问你，能不能修个年假陪我出去旅游，而那时的你却只摸了摸我的头，回了一句“我忙，下次吧。”便又投入了你的事业。

　　我们之间没有争吵，却有越来越多的沉默。

　　于是，另一个人的出现就变得顺其自然。

　　我拥抱你的时候，闻到了陌生的气味，一次，两次，你和我说，那只是应酬。我信，因为我们青梅竹马，不可分割。就算是背叛，我也不信能来得那么快。

　　可当你妈妈在我实习时给我打来了电话约我见面，我这才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咖啡馆里，你妈妈和我面对面坐着，你的眼睛就像她，漂亮而深邃。她对我说：“小陌，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若是能当我们蒋家的媳妇儿，我是很开心的。”

　　她说得如此体贴，而我，却静静等待着她的“但是”。

　　“但是，我们洛城到底是负了你。他和乔家的千金好了，现在人家要他负责任。怎么办，乔家底子厚，我们得罪不起……”

　　“阿姨，您别说了。”我打断了她的话，因为我再也承受不了任何一个字。

　　我忘了是怎样和你妈妈道的别，也忘了怎么回到我们的公寓。我以为天会塌下来把我砸死，可它没有，它依旧晴空万里。

　　回房，我开始整理行装，放空思绪机械地整理。或许是你妈妈给你打了电话，下午三点多你就回到了公寓，打开门就连声喊我。看到我在，你又是激动又是害怕地冲过来，说：“陌陌，你不要走，听我说。”

　　那个下午，是我最平静的一个下午，肯能是因为绝望吧，抑或是别他，我不曾回想。

　　“你爱她么？”我问你。
　　“我爱的是你。”
　　“不正面回答。那就是爱了。”
　　“陌陌。”
　　“那你抱过她么？吻过她么？和她……”
　　我撇过头，不想再继续，但你支吾的神情已经给了我足够的答案，我除了冷笑，再无别他。

　　“你认识她多久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蒋洛城，我认识你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却抵不过你和她一夜缠绵。”

　　合上旅行箱，我不再整理我的东西。你就蹲在我身前和我平视，但我却没有看你。我不能看，也不敢看，我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挺直脊背，便再也承受不起你的目光。

　　我起身要走，你抓住我的手，喊我“陌陌”，可你再不抱我。我们心里都明白，你我至此之后再无回转，只是十四年的光阴，又岂是说放就放，离开彼此，就像是劈去一半的身体一样。但是，我们不得不做出选择，你先选择了她，那么，我就该走开，不管公不公平，应不应该。正因为我们同体，所以更容不下另一个人。

　　僵持了许久，你终于放开手，而我没有回头，离开了你的公寓，什么都没有带走。

　　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陌生的街道，蹲在街沿，终于失声痛哭。成段成段的记忆拥挤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头疼欲裂。原来，时光也不是最有力的武器，时光也会输得一败涂地。

　　再没有英雄，这世界本就没有英雄。

　　尾声

　　三年未见，不是不思念。
　　只是我明白生活在继续，即使只有一半的自己，也还要过日子。毕业后我到一家设计公司上班，有项目就接，忙得天昏地暗，这却让我高兴。忙碌，让我没有时间思念。

　　你曾给过我一个女孩子最想得到的一切，情意，呵护，甚至是虚荣。只是你给不了我的，是一世相守。我赶不上你的步伐，于是，只能被你留下。

　　我蹲在街的对角，雨水打湿在身上，突然，雨停了。我抬头，原是一把黑色的伞，我听见撑伞的人富有磁性的嗓音，他问：

　　“你怎么了？”